百十個婦人領了戎服,互相看,有人哆哆嗦嗦的,有人就滿不在乎地往身上套。
“咱們能行嗎”一個婦人帶了哭音,“我哪懂怎么守城啊”
“又不要你守”另一個婦人很粗魯地說道,“咱們站城墻上裝個人就是”
半亮不亮的天,城墻上的守軍都被撤下來準備當突擊隊,那城頭還得留些人站在那,好叫金人遠遠看了不露怯。
命令一下來,有的人就默不作聲地穿戎服,系腰帶,拎著長桿往城上走,有的人就渾身抖個不停,隨時都想要逃走。
甚至還有人真的往城門處跑了。
她慌慌張張,跌跌撞撞,明明一條平整過無數次的道,她跑起來就好像跑在了爛泥坑里,深一腳,淺一腳。
要是叫鄰里見了,一定是要笑話她的,畢竟她是個那樣心高氣傲的婦人,她有一個很健壯的男人,在義軍里已經混上了小押官,因此她平素與人講話也帶上三分頤指氣使,好像她已經跟著自家男人,走上了什么登云的梯子。
可今日她慌得好像一只炸了毛的老母雞,昏頭漲腦地往前沖,還是見了明晃晃的矛尖她才如夢初醒,突然間停下來。
這一停下就不得了了,她狐疑地端詳,立刻就憤怒地高叫起來“怎么是你這賊婦人”
“帝姬有令,”那個遼人婦女說,“不許出城,違者死”
押官夫人見了,心里的恐懼倒是下去許多,只是憤怒更勝一籌了。
十幾個婦人,手里持著簡陋的矛,正站在城門前,警惕地看著她。
她平時連正眼都不看一眼,狗都不如的燕地女人,不知領了什么令,回來就抖起來了
滏陽沒有那許多城門,尤其是新修之后,都只開南北兩個城門,南城門現在正打仗呢,她也沒有別的去處,只好就賠了一副笑臉“阿嫂,你這是怎么說的我只是想要出城辦些事”
“不行。”對面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押官夫人咬咬牙,就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錢囊遞過去。
“咱們都是舊相識,阿嫂當差辛苦,妹妹哪有不心疼的”她笑道,“這點錢不值什么,拿去換些布料,和妹妹們裁兩件新衣服”
為首的那個婦人走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像是鄙薄,又像是傷心“帝姬為了咱們,命都不要了,你怎么卻這樣惜命”
押官夫人聽了這話,臉一下子紅了,聲音也尖利起來“你說的什么屁話帝姬領兵出城,分明是已經逃了她那樣尊貴的人,素來都是先跑的”
她怎么會不跑
她怎么會在城下死扛
趙鹿鳴以前也迷惑過這個問題,怎么那些開國君主幾乎都有馬上征戰的經歷,最差也得有些跑路的本事。
后來她漸漸發現,只要是亂世,你或早或晚都要面臨這樣的絕境。區別就在于有的人拎刀子沖了出來,成就了一番英雄事業,開創了一本新的史書;有的人就只能功敗垂成,死于亂軍之中,成為別人嗟嘆惋惜的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