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著這些幻想好好地吃喝了一頓,在皇后冷臉下又轉頭去尋了個更乖巧柔順的妃嬪來,在醉醺醺中聽過她們的贊美稱頌后,做了一夜的好夢。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落在床帳上時,官家就清醒了。
他連他爹都打不過,他還想打金人呢不錯,他妹似乎是個厲害的,可他也不一定打得過他妹啊他妹可能愛九哥,可能愛太上皇,獨獨是不愛他的,那要是他妹真就立了大功,他賞她什么賞她個小斧子嗎
一鳥在手,勝過眾鳥在林,這道理官家是明白的,寧可丟了雁門忻州和河間,也比被人從御座上趕下去要好。
想清楚了這一點,再想清楚不管他怎么同金人媾和,前線都有人給他兜底后,官家就吩咐下去,給金使一個漂亮的小院子了。
院子很漂亮,里面的一切器皿也都很精致,就連廚子都是特地送過來的,做菜兢兢業業,一道道擺得跟藝術畫似的美味佳肴呈上來,只有耿南仲還端在那。
“我大宋非蠻夷地,”他說,“兩國交兵,官家卻仍待尊使以誠,不知尊使羞愧否”
金使聽了,就微笑道“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兄弟尚有鬩墻之時,兩國乃兄弟之邦,你我既食君祿,當盡力令兄弟重歸于好才是。”
這話有點不要臉,就算是耿南仲來聽也很不要臉,他就臉一沉,剛準備說些什么,金使又說話了“況且趙忠獻不是有言,攘外必先安內我今懷誠意而來,尊駕何必拒我于千里”
耿南仲說“我大宋有何內患,要貴使出言”
“大臣專權,是內患否”
屋子里一片寂靜,左瀛夾起一個魚肉丸子,慢慢地咀嚼,看著恬淡極了。
“官家君臨天下,”耿南仲說,“縱有一二之臣,官家也是開誠心,布公道,再無芥蒂的。”
“只是究竟不能助長此風。”左瀛替他把話說完。
這人就像是心里長了一面鏡子,將耿南仲照得明晃晃亮堂堂的,套路話就再講不下去了。
“此皆我朝內之事,”他語氣冷淡道,“與金國何干”
“若無大金,”左瀛笑道,“他仍在蠻夷之地收錢,如何能登堂入室,當起相公來”
耿南仲的拳頭在袖子里握了又握,就像看到一塊油餅扔在面前的老鼠,明明油餅后面還有根細線,可那餅真是太香了。
“貶李綱易,只是朝議麻煩,你有何計”
“你排擠他走,自然不好看,”左瀛奇道,“你手中有人質,如何不能送他去養老”
“人質”
這位金使就陰冷地笑了一聲,“正在河北。”
耿南仲一瞬間恍然,再看金使的目光就更不同了。
種師道廉頗老矣,貶他回終南山去繼續當打窩仙人不需要什么技巧,但貶李綱就麻煩,人家危急關頭挺身而出,知人善任,舉薦了宗澤,又請帝姬往河北,果然收復失地,眼下是如日中天,大宋上下心中的救世主,你現在送他去吃荔枝是斷然沒理由的,調他去當個宣撫使,名義上總領兵馬,聽起來好像很體面,但大家都不是傻子,不至于看不出你趕他出京的意圖。
那言官帶頭,太學生們其后,再加一群汴京市民,大家就要鬧了,你上朝下朝千萬小心點,被套麻袋打死別怪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