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輔從來沒見過那樣的帝姬。
她平時看著是很溫和而沉靜的,無論言行舉止,總有從容不迫的風度,似乎一個十幾歲少女的活潑與跳脫從未出現在她身上過。
或者也許是出現過的,但帝姬性情嚴謹,不會表露在他們這些外男面前。
偶爾帝姬也會展露另一面,讓人忘記她身上的許多標簽,而會將她看作是一個果決冷硬的軍事統帥。
她就是這樣默默支撐起河北,無論是同大塔不也的決戰,還是與朝廷的詔令陽奉陰違,修建附城,她身邊沒有那么多謀士,因此需要她自己下定決斷。
至今為止,幾乎沒有哪個決斷是錯誤的,她就這樣帶著他們解真定之圍,退河北之敵,在大宋的北方防線上扎下根。
大家幾乎也就忘記她那個原本的身份,以及她可能的脆弱一面。
但宮女掀起竹簾時,帝姬閉著眼睛,將頭一點一點的,正在打盹。
她手上還套著綃紗手套,就這么支著自己的頭顱。
有風鉆進竹簾的縫隙,撥動了她鬢邊的發絲。
光落在發絲上,于是發絲也在散發著淺淡而明亮的光。
李世輔見了,忽然感到有些驚慌,不知道該如何進退。
他是應該退一步的,他想,退一步,提醒那個站在門口心不在焉的小宮女,帝姬困倦小憩,他在臺階下等一等就是。
可他又不舍得退那一步,就好像少女的發絲伸出來,拽住他,拽著他的眼神只能向那光里去。
他就這么進退兩難。
還好有人解救了他。
有腳步聲蹭蹭地,走得很快,片刻一個小內侍就越過了他,“帝姬,河東制置副使種師中遣指揮使種冽領二千兵,來援真定”
帝姬一下子就醒過來了。
“咦”她有些吃驚,但也很高興,“請他進來”
她說完這句后,才看到竹簾外的李世輔,“李大郎,你怎么在臺階下等著”
李世輔就感到有些如釋重負。
但也有些悵然,不知道是從何而來。
在那個種家的小子噔噔噔大步走進院落后,這種悵然就更強烈了一點點。
種冽挺挺胸,并沒有感覺到什么地方不對,但自他進城,先見了宗澤,又過來見到前院的王繼業,再見到后院的李世輔時,似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微妙。
他下意識撓撓頭,“臣,臣不知有何,有何不妥之處”
帝姬說,“你能來援真定,河北生民皆感念種家軍的情誼,其余都是小事,不必在意。”
這話就很微妙,他還是有些在意。
李世輔就在旁邊冷眼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