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都在忙著買雞頭米,嘗新下來的瓜果,誰也沒見到飛馬沖進宮里。
甚至連官家也當真動了動箸,夾了一點雞頭米來吃。
“好像比去歲的味兒重了些,”他皺眉道,“李和家又換了伙計”
梁二五趕緊上前嘗一口,笑道,“麝香用多了。”
官家的眉目就展開了,“是這么回事。”
一派的歲月靜好,就連下首處陪著吃飯的耿南仲都穩如老狗。
吃過了雞頭米,宮女們將這些宮外的小吃都撤下去,又端上熱茶,殿內就彌漫起了一股清雅的茶香,特別體面。
“帝姬近日里可好我昨夜還夢到她小時候跟著我在資善堂上學的模樣,”官家開口道,“那么個小個子,一轉眼也長成個大人了。”
“真定傳來的消息,一切都好,”耿南仲笑道,“帝姬到底是修了不少營寨,將河北守得鐵桶一般。”
官家就輕輕地垂下眼簾,“她是個極純孝的,不會放金人南下,只是到底年輕,思量淺,卻放了金使來京中,令我煩悶。”
“帝姬既能守住河北,”耿南仲依舊是微笑著,“官家不須攘外,只安內就是。”
“怎么安”官家小聲問,“這檄文能瞞一時,瞞不得一世呀”
耿南仲說“原本宋金可結兄弟之盟,究竟是誰天天嚷著要防備金人,惹出這樣的大禍呀”
官家說“李綱可這事兒原和他沒關系。”
耿南仲說“不是他逼著官家,哪有這事兒”
官家低著頭想了半天,“是這個道理”
到了第二天的朝會,檄文是已經進京了,可連著使者一起,都藏在宮里。
滿朝上下還瞞得嚴嚴實實,有人就上本了,說“而今京中無戰事,只有童貫在柘城作亂,怎么能不派一個德高望重的大臣去宣撫捷勝軍,將童貫的人頭帶回來呢”
官家就嘆氣,“童貫是上皇最倚重之人,又在軍中頗有人望,朕不知何人能平定此亂呀。”
那個藏在下面的言官就說“天下人皆知李相力挽狂瀾之能,臣想不到第二人選。”
李綱在那低著頭想北邊的流言,聽了這句時忽然就驚醒過來。
“而今金國厲兵秣馬,隱隱有南下之意,”他說,“臣不能離”
“金宋之間既已有盟約,”耿南仲笑道,“怎么李相有再啟戰事,提兵河北之意嗎”
“耿南仲”李綱怒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臣不敢,”耿南仲道,“臣不知兵,只知陛下與大宋江山,朝廷若要臣去嶺南,臣即刻收拾行囊,不敢戀權。”
李綱的臉色就白了。
耿南仲不要臉,口口聲聲都在罵他戀權不肯出京,他原本是可以很輕易將這頂帽子摘了的。
但他再往上看一看,官家正在冷冷地看著他。
耿南仲說的話,不是他自己的話,而是官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