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這片灑了亂七八糟的財物,肖似逃亡現場的路邊停下了。
但沒有亂哄哄的跑步聲,也沒有拾取財物時銅錢碰撞的聲音,更沒有軍官的叱罵。
一個軍官用女真語吩咐了些什么,腳步聲就繼續向前了,留下草叢里的埋伏者懵了一會兒,但也沒有很久。
因為前軍雖然繼續向前走,指揮官卻下令一支謀克走過來,單獨負責清掃路邊的財物,順便將草叢里的埋伏者清掃了出來。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消息傳回了真定府,這就很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完顏宗望所統率的金軍與其他任何金軍都不同,他們就像是那個青年統帥的手指一樣,任由他隨心所欲地指揮。
他幾乎是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將真定靠近邊境的所有塢堡清掃一空,而后來到了靈壽城下。
守軍就膽戰心驚地站在城墻上往下看,但對方也并沒有立刻就扛起梯子過來攻城,而是開始有條不紊地安營扎寨。
騎兵有騎兵的營地,步兵有步兵的營地,仆從軍、女真軍、役夫、跟隨軍隊而來的商人,所有人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條,一座皆一座的帳篷連綿不絕。金人也不在乎靈壽縣外的堅壁清野,他們后方有人源源不斷地運送木料過來,將營寨建起。
金軍在做這些事時,幾乎是安靜無聲的,在城上的守軍看來,像是數不盡的螞蟻進入了人類的領地,自信地建筑起它們的王國。
守軍還額外地注意到了,帳篷最多的位置不在北方,而在東南也就是通往真定城的路上。
作為佐證,完顏宗望還派出了使者勸降。
使者很是彬彬有禮,“前番郎君攻宋時,靈壽上下皆識時務,郎君因此不曾行懲戒事,而今足下難道忘了嗎”
靈壽的縣令不姓曹,但娶了一位曹家分支的女兒,因此可稱一句曹家的好女婿,聽了這暗含威脅的話語,就將眼睛望向這支守軍的指揮使,也是曹爍的一位叔父。
“此一時,彼一時也。”指揮使說,“去歲河北暗弱,金人勢大,我等既無兵甲,自然也只能安身守命,而今圣君既派援軍守土,我等世受國恩,敢生二心”
“足下說了這么多,”使者笑道,“句句都是公主。”
指揮使就冷笑一聲,“我家既為帝姬母族,有何需遮掩之處”
“天下人皆知,自然不需遮掩,但王師至此,足下只要登城望遠,看一看旗鼓威儀,”使者說,“難道也不能回心轉意嗎”
這話里威脅就更強了,甚至令一旁的曹家女婿臉上都露出了懼色,頻頻去看指揮使的臉。
金人的使者就微微一笑,趁熱打鐵“指使為公主母族,公主自來河北,曹家錢糧不盡,流水一般送進真定城中,都給了公主,已是天大的人情了,公主卻連指使這條命也要用盡了去,豈不是太苛刻了些”
“我家豈止出錢出力,幾乎大半個家當都搭進了真定附城里,”那位指揮使笑道,“若我一夕獻城,豈不前功盡棄”
使者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消息傳回到城外的中軍帳時,完顏宗望正在洗洗涮涮。
他是個很愛干凈的人,但不巧的是他又是個小胖子,天一熱,他就很難受,雖說發兵時已經過了中秋,但白日里行軍,身上里三層外三層的甲胄一套,還是免不得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