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那根煙的眼神并不是渴望,只有些微妙的惆悵。
暗中觀察的裴淞緊緊擰著眉心,一如他t恤上的小熊。一人一熊躲在操作臺后面,兩雙眼睛凝視那邊,情緒很復雜,像望著站在出軌邊緣的妻子希望他別做傻事。
所幸路城山只輕輕嘆了口氣,說“不抽了,戒了。”
“好嘞。”組大工把煙收回去,全房禁煙這個規則其實沒幾個人當回事,大不了比賽那幾天憋著不抽了就是,只有路城山直接戒了。
就在裴淞準備自然切入,輕松愉悅地打招呼時,那大工又說話了
“對了路工。”大工一邊按遙控器,把吊運機挪過來,邊說,“我聽說你那邊新招了個車手,大學生啊”
路城山“嗯”了聲。
“我記得你不太想轉電動賽車,沒幾年了,再過5年燃油車都禁售了,你怎么選了個大學生啊。”
裴淞感覺自己真的該切入了,他暫時還不想聽見路城山的回答,無論路城山會怎么回答。
“面要坨了路工”
同一時間,路城山也說話了。
“我需要一個有天賦的年輕車手記住”路城山話說一半,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哦,來了。”
嘭
裴淞關上休息室門的動靜,讓路城山剛挑起的面條掉回碗里了。
“記住什么”裴淞反鎖上門,一個箭步沖到路城山旁邊,騎上椅子,兩只手扒拉在椅背,滿臉期望。
導致路城山不得不放下筷子,用盡量真誠的視線和這位男大學生對視“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
“怎么會,5年后禁售燃油車,賽車行業勢必也要電動化,你需要我記住什么,我一定銘記于心”裴淞殷切地望著他,一雙童叟無欺如假包換的清澈的大學生的眼。
良久。
路城山自知這劫逃不過,呼出一口氣,說“不要忘記內燃機的聲浪。”
這一年,蘭博基尼宣布了埃文塔多的停產,同時他們也將永遠停止研發純燃油車型;捷豹隨著ftye的停產,終結其75年的跑車生涯,正式退出歷史舞臺。
路城山今年三十歲,他比裴淞大七歲。
路城山第一次坐進一輛零百提速3秒的賽車里是十八歲,那會兒裴淞在忙著進階六年級。
有些關乎于“傳承”的東西,是充滿希冀的,是少年人從前輩手中接過火種,讓它在自己的火把上繼續燃燒。
但內燃機的“傳承”注定悲壯,它注定了在五年后完全消亡。裴淞從他手中接過的火種,是一個已經快燒光的太陽。
不要忘記內燃機的聲浪。
裴淞跨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著路城山。他和路城山坐在桌子的同一邊,他看著路城山的側臉。
“我不會忘的。”裴淞說。
其實時至今日,油電混合的賽車已經加入了世界級比賽。f1方程式賽車搭載電機之后,昭示著純燃油時代向混合動力過渡,最后的歸宿,都是純電動賽車。
距離電動機用模擬聲浪來代替內燃機的轟鳴,只剩下五年。
裴淞頓了頓,又問“那,組大工說,你不想轉電動化,是什么意思你以后不修車了嗎”
路城山的手剛要拿起筷子,又懸停,捻了一下手指“不想轉電動化只是現階段不想,以后怎么轉變,我也還沒想好,目前把當下的事情做到最好,別留遺憾,就可以了。”
一番話把男大學生說得差點熱淚盈眶,他正是容易受感染的年紀,一身熱血想要揮灑。就像他衣服上的熊,恨不得早上起來洗把臉就穿上披風登上頂峰。
路城山的面已經坨了,他站起來走去儲物柜前,拿開吸鐵石,將那張簡歷放在桌面上。
簡歷就是常規的簡歷。
姓名、性別、身高、體重、履歷。
最后一欄,是很常見的請說說你為什么想要成為賽車手。
路城山指向那一欄,念著上面裴淞寫的字“我想要成為職業賽車手,加入這燃油賽車黃金時代的終章,跟隨諸位的旋律,迎來偉大的滅亡。”
路城山“你1分56秒42的成績,加上這項理由,讓我選擇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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