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帶著婢女,也不曾提燈,長寧瞧上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打算,這是準備隨意地敷衍兩句就走人呢。可長寧哪里會讓長孫微云如意,她招了招手道“快進來,我從夫子那拿了一幅輿圖。”
長孫微云抬眸,愕然望著長寧溫潤的眉眼,從她的面上讀到的是認真,沒有半點戲謔之意。按下了內心深處的那點疑慮,長孫微云跟著長寧進了屋。長寧倒也沒有戲弄長孫微云,徑直繞到了書案,抬起削蔥根似的手指,往北邊的突厥王庭所在一點,一抬下巴,慢條斯理地問道“你如何看”長寧的確有意從長孫微云著手破局,可要是政見相差太多,那這條路也就不必走了。
“長孫相公曾道圣王之制,施德行禮,突厥可汗向風慕義,與我約為兄弟之國,不可加于刀兵。且突厥負戎馬之足,難以制御,擊之不便,三軍之費,使海內虛耗,不如和親。”長寧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長孫微云的神情。先前在蕭維摩處其實也提到了此事,只是難知她是真心作想,還是迷惑蕭維摩之言。
長孫微云不假思索道“此輩狡詐,唯有興兵。”她沒去揣測長寧的用意,手指點在了輿圖上,緩緩道,“賀羅可汗為人兇暴,因得位不正,不重本部,而信重粟特胡人,且橫征暴斂,窮奢極欲,早引起本部大人的不滿。在興兵前,可先分化突厥王庭。”
長寧一點頭。如今突厥的賀羅可汗是上任圖畢可汗的弟弟,他從侄子的手中奪取了可汗之位,可又迫于本部大貴族的威懾,將侄子石勃竭封在了東邊。如今石勃竭號為“突延小可汗”,鼓動本部大人與賀羅可汗爭權奪勢,突厥汗國也不太安寧。以她之間,該扶持弱者,然后坐山觀虎斗。可偏偏朝堂中以梁國公長孫盛為首的文官不同意,他們認可的是賀羅可汗的位置,在對方幾度寇邊時,還想許之以財帛,換取宛如曇花一現的安寧。
長寧笑微微道“不過有個難題擺在眼前,那三軍之費如何籌措”讓戶部同意掏錢實在是難辦,要是都跟“主和派”一條心,消滅突厥的事也容易被放過。“若是想在短時間內籌措大比的錢財,我有一法,你要不要聽”
長孫微云忙道“您請說。”
長寧緩聲道“變鹽法。在產鹽之處設立鹽官,為制鹽之人立籍,不準私買。山澤之利,盡歸王者。”
聽了這話,長孫微云的臉色立馬變了,她看著長寧,拔高了聲音道“公主這是與民爭利,太祖得天下后廢棄鹽鐵官營,怎么能夠以此斂財”
長寧又道“那茶稅呢”
長孫微云面色越發難看了。同安公主從來不會去思考這些問題,雖熱衷于帝位,可對政務并不大關心。此刻的她寧愿長寧跟同安公主一個模樣。她一連提出兩個舉措,都算苛政一個只知斂財的君主還不如平庸無能之輩滿是譴責的目光落在了長寧的身上,長孫微云寒聲道“公主當體諒民生多艱。”
長寧面色從容“你不必跟我急眼,這是我自相府門生的折子上看來的。”
長孫微云露出一抹不可思議的神色,腦海中驟然掠過了幾個名字。會關心財政的無非是戶部要員,而戶部尚書王玄感正是他祖父的門生
長寧繞到了長孫微云的跟前,一步步逼近,直到將人半壓在書案上,她才淡笑了一聲“不相信嗎觀音是覺得我說謊了”
長孫微云行動受限,十分不便。
對上長寧烏黑的眼眸,她心想,說是“談事”,其實是“興師問罪”來的。
“幸而圣人明辨是非,不被小人所誤。請公主也不要誤入歧途。”
長寧有些不耐煩長孫微云的念叨,抬起手指抵住了近在咫尺的紅唇。觸感十分柔軟,仿佛按在了云團上,瞧著那張頗合眼緣的臉,長寧放棄了那點假模假樣的矜持,眼神很是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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