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楊真練完拳腳,取了酒水向空中遙遙祭拜過父親,便打起包袱,插上房門,領了睡眼朦朧的李貓兒去向老主簿道別。
剛一進醫館,他就看到方秋娘正端著碗在給老主簿喂粥,兩人悄悄地說著話,目光對視深情款款。
“……”
楊真連忙倒退而出。
“楊真,你進來吧。”片刻后,里面傳來老主簿的招呼。
楊真再領著李貓兒進門,就見老主簿滿面紅光、精神十足的模樣,連忙深施一禮,拖著長腔道:“恭賀老大人勿藥有喜、平復如故。”
“好、好……免禮。”老主簿面帶窘色,偷瞟方秋娘一眼,才拉起架勢問道,“你今天就要走了?”
楊真笑道:“正是來向老大人請辭,不知老大人有何囑托?”
老主簿看了看他身后的李貓兒,搖搖頭:“原本想要囑托你過剛易折,善柔者不敗,但武道精進又怎能失卻剛直之意。罷了罷了,你若是在外邊遇上過不去的坎,便記得早早回來,別像你爹和我一樣撞破了頭。”
“伯符,孩子要出遠門,你怎么就不能說點兒好話。”方秋娘對老主簿嗔怪道,她轉身向楊真笑道,“你可以叫我秋姨。”
“拜見秋姨。”楊真從善如流。
“乖孩子,你要出門,秋姨沒什么送你的,這些銀票你拿著,在天下所有的大金行里都能支取。”方秋娘眉開眼笑,從袖口里取出一疊準備好的銀票遞給楊真。
“唉唉……”老主簿還未來得及開口,楊真已經笑逐顏開地伸手把銀票接了過去,粗略一捏,竟有千余兩。
“你唉什么唉,你自己窮摳搜,還不讓我大方一回。”方秋娘回頭嗔怪地瞪了老主簿一眼,又鄭重其事地對楊真道,“行走在外,錢財萬萬不可露白,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雖然你武功不錯,但明槍好躲暗箭難防,切記時時提防,處處謹慎小心。”
楊真重重地點頭。十幾年來,從未有人這樣殷切地囑托過他,即便是楊天佑,也只是偶爾拋出一些道理,大多時候還是喜歡用拳頭跟他講話。
“你叫李貓兒?”方秋娘又看向楊真身后。
“喵的名字是楊真起的。”李貓兒這會兒睡醒了,在楊真身后探出半個頭怯怯地回答。
“果然是貍貓啊。”方秋娘聽到她的叫聲,滿臉都是喜愛,過了一會兒才蹙眉想了想,問老主簿,“楊天佑那時候帶走的是什么妖怪來著?”
“我不記得了。”老主簿搖頭。
“怪哉,我也不記得她的樣子了。”方秋娘嘖嘖稱奇,又對楊真道,“妖這種種族千奇百怪,大多恩怨分明。她喜歡跟著你倒也不錯,只是切記不可讓她傷人,否則這王朝天下容不下你們倆。”
楊真繼續點頭:“我記下了。”
“好。”老主簿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實話我想讓你再多留幾年,既然事已至此倒也別無他法,你自去溱河渡口尋那老馬吧,或許他也早已等得急了。”
楊真鄭重地再次拜別二人,離開醫館,走出了青萍鎮。
夏末秋初,天高云淡,雖有微風,仍吹不散身上的燥熱,楊真望著路對面高高的門坊呆呆地出了會兒神。
這里的風景雖說他早已熟稔,但以后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他將要走入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與這里的平靜安適完全割裂的世界,他心中其實一點兒也不害怕,只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很想回頭看看,再看看自己的小茅屋,看看當年父親化為塵灰后的那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