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在楊真眼中,就像是一個裝著禮物的箱子。
而繞路大牟山,在他看來,就像是距離箱子越來越遠。
更不用說以幾人行進的速度,至少也需要一個多月。
大澤雖然號稱方圓千余里,其實最窄處不過二百多里,坐船也只是一天的路程。
一邊是一天,另一邊則是兩個月。
他實在無法強迫自己去選擇路遠時間長的那個。
月白先生見他堅持,也只好作罷,告辭之后便騰空離開,最終未再向地上跪著的許蕓貞多瞥上一眼。
夜色之中,娘娘廟大火熊熊,渡口的人被剛才的大水嚇住,此刻即便看到大火,也不敢前來相救。
李貓兒則為自己燒掉娘娘廟而興奮不已,不停地向楊真炫耀:“喵會法術了。”
“那你真的好厲害。”
嘴里如此夸獎,楊真卻不覺得她的法術有什么大用,她那鬼火的速度人走路都能避開,非要說個用處的話,大約以后露宿郊外,能幫自己省點兒火鐮?
荒野之中蹄聲嘚嘚,九先生終于騎著驢子趕到,后面還拖著一只磨盤大小的青蛙。
“這東西在路上準備用舌頭纏我,結果不小心纏在驢子身上,被我抓住了。”九先生向眾人炫耀一番,隨后把半死不活的青蛙扔進火里,搓了搓手,“小郎君,咱們往后怎么走?”
“去大澤口。”
娘娘廟后面有那廟祝的住處,楊真在里面尋到幾支火把和干糧,便順手拿走,也給那廟祝留了幾個大錢當做賠償。
等他轉到廟門前面,只見許蕓貞已經從地上站起,低著頭默然無語。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要不等天亮后讓九先生送你坐船回溱陽許家?”楊真問她道。
許蕓貞搖搖頭道:“因為我前世記憶未消,家里人都認為我是不祥之人,爹爹去世后,我在家中便已無立足之處了,否則也不會跟蒲延年走。”
九先生嘆了口氣:“也是個可憐的,那時我只見你不受寵愛,還以為許家嫌棄女孩,沒想到卻有這般內情。”
他揉了揉眼睛,朝楊真拱手道:“小郎君,你若愿意,我便將她先送回胞妹家寄養,隨后再去青州。”
楊真剛點了點頭,許蕓貞卻斷然拒絕道:“不!”
楊真和九先生便同時愣了愣。
“回到鄉野又能如何,若是為了嫁人生子,那我跟死了又有什么兩樣?”許蕓貞咬著牙道,“昔日白龍一念之差讓我活下來,我便更要好好地活著。”
她忽然轉身朝楊真跪下來,一臉堅定道:“楊公子,我知你有俠義心腸,不過此事并非要挾。只請求公子能讓我跟隨侍奉一段時間,若是日后機會到了,我自然會走。”
“你起來吧。”
楊真連忙道,不過依舊忍不住地問了一聲:“你……你不會記恨月白先生吧?”
“白龍尊者饒我一命,又救我一命,我又怎會記恨于他?”許蕓貞垂首道,“我所恨者,唯有弱小而已。”
楊真和九先生面面相覷。
許蕓貞不再開口,若非弱小,她豈會被昔日手下精怪所要挾,在做人和成神之間搖擺,難道說不是內心里對力量的渴望?
做人雖然弱小,卻有強大的可能。
而做一個河神,雖然貌似強大,卻隨時有灰飛煙滅的可能。
只不過這些話,她沒有說,即便說出來,面前的兩個人也不一定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