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年輕時候有求必應的好鄰居到老來給她一個容身之所的恩人,老賀一直在她的生活里扮演著一個沉默寡言但又分外讓她安心的角色。年輕時候她也曾或明或暗旁敲側擊過,可他的回答是,他跟趙青松是好友,是鄰居,搭把手是人之常情。
畢竟,整個家屬區,誰家他都幫過,都照顧過。
直到生命最后三年,他的退休工資全拿去帶她看病檢查,哪里痛看哪里,電視廣告上說的啥磁療啥熱敷對她的高血壓冠心病好,他就買,不會網購就學,不會用電子支付就把錢給小區里的小年輕,紅著臉拜托他們幫忙付款秦來娣收到一堆莫名其妙的保健品的時候,簡直哭笑不得。
成年人的愛在哪里,錢就在哪里。她再一次問了他那個問題。
那一天,老賀頭再沒回避她的眼神,而是用他沙啞的嗓音告訴她是,喜歡小秦同志,不是趁火打劫,我想跟你一起度過生命的最后二十年,如果沒有二十年的話,十年八年也很榮幸,如果你現在不想考慮這些事,我可以等。
這大概是他一輩子對她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了。
秦來娣震驚的并不僅僅是他對自己的喜歡,還是他的長情。那個時候的她,毫無姿色可言,疾病纏身,身無分文,猶如喪家之犬;而他,赫然是國內無線通訊領域的不老恒星,動輒被人尊稱為“賀老”。
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她說她需要想想。
于是,她很慎重地考慮了一個晚上,打算第二天給他答復然而,造化弄人,一覺醒來,她就成了十八歲的秦來娣。
于是,正在懊悔得捶胸頓足的秦桂花,就聽見一把脆生生的聲音說“奶,我愿意,咱們今兒就去扯證。”
說實話,上輩子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趙青松還是賀連生救的,在水里撲棱太久,她只記得是個穿軍裝的男同志跳下河里,抱著她,將她帶到岸邊,然后她就暈了。
等再醒來的時候就被奶奶推著,灌輸著,不情不愿去跟趙青松扯結婚證。
此時的秦桂花哪有上輩子的激動,反而小心翼翼看自家老三,“來娣啊,你不會是落水嚇糊涂了吧剛才幾個嬸娘說的話你也聽見了雖說咱名聲是差了點,但嫁人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兒,不能糊涂啊”
來娣面色堅毅,“沒糊涂。”嫁給老賀,是她上輩子死前本應該答應的事。
秦桂花見她堅決,只當是覺著丟了名聲下不來臺,頓時腸子都悔青了“都怪奶眼瞎,奶對不住你啊”
來娣握住奶奶干瘦如柴的老手,這失而復得的親情,她恨不得抱著奶奶轉個圈。
“我瞧著那后生性子冷,怕你以后不如意。”秦桂花還在勸,哪個小姑娘不想嫁個知冷知熱的丈夫啊,那后生就跟塊木頭似的。
來娣想起那個戴著老花鏡,真往電視臺購物頻道打電話咨詢,每問一句還往筆記本上記幾個字的老賀頭,笑得瞇了瞇眼,“體不體貼也是人過出來的。”
別的不說,先把證領了,打上記號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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