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向來反復無常,他一時間也無法確認這是不是對方的推托之辭。宸王要是戰死在沙場,那最終受益人就是他謝景。宸王不愿意去,隨便找個人應付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他之前也擔憂過這一點,但最后還是決定嘗試一次。
他和宸王之間的恩怨,不會比江山更重要。但宸王是怎么想的,他并不知道。
沉默良久,他問“是誰”
穆山顯敲了敲茶杯杯壁,慢慢悠悠道“這個人你認識孟千舟。”
宸王會舉薦孟千舟,這個結果謝景怎么都沒有預料到。孟千舟是他的好友,與他相伴度過了無數個艱難的歲月,若說這個世界上謝景唯一能信得過的,除了他,不會再有旁人。
這本來沒什么問題,他自己的人用著也更放心,但關鍵在于孟千舟當年科舉走的是文考,他是會些武功,但從沒上過戰場,這些年來一直在工部任職,完全沒有從軍的經歷。
宸王怎么會推薦孟千舟呢他到底是真心實意,還是另有陰謀
他腦海里迅速翻過無數念頭,但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釋。穆山顯也不并不打算訴說緣由,他說得越多,謝景就會越懷疑他的公正性。
倒不如讓他自己揣摩,或許能想通。
喝完這杯茶,雪也停得差不多。他披上大氅,關上小窗,準備離開。
一旁小香爐的火星已經燒到了末尾,算算時間,穆山顯在這兒坐了大約一個時辰。和來時相比,謝景明顯心力
不支,起身時腳步微微踉蹌,穆山顯余光瞥見,伸手扶了一把。
這一托,他終于露出幾分意料之外的錯愕。
即便隔著暖衾華衣,也難以遮掩掌心手臂的尺寸,輕飄飄的,像是一把骨。
怎么瘦了這么多
謝景臉尖,兩腮也沒什么軟肉,胖一點瘦一點都是這個樣子,再加上冬天穿得厚,暖衾華衣包裹著,穆山顯才沒能第一時間發覺。
穆山顯默了片刻,想抬手碰一碰他的臉,但最后還是按捺住了動作。
“陛下,”他輕聲道,“多保重身體。”
謝景抽回手,沒有應聲。
“蜀桐。”即便喝茶潤了嗓子,他的聲音還是帶著幾分沙啞,“雪天路滑,去取琉璃燈和手爐來,好生送宸王出宮。”
蜀桐是個聰明伶俐的,一早就拿著燈等在門外了,陛下一喊,她便快速走了進來。
穆山顯望了他一眼,轉身緩緩離去。
謝景定定地站了片刻,等到宸王走出永安宮后,他往后退了幾步,臉色蒼白,跌坐在桌邊。
腰間別著鸚鵡白羽的小太監連忙上前,臉上的擔憂止都止不住,低聲道“陛下,您稍坐一會兒,奴才這就去請太醫”
話音未落,就被謝景按住了手。
“我沒事。”他搖搖頭,趁著還有力氣,迅速道,“你立刻去孟家一趟,叫文直速來見我,不可延誤。記住,這件事不要讓別人知曉。”
文直,是孟千舟的字。
他說話已經氣若游絲,聲音非常低,小太監眼里冒出兩團淚花,但又知道這件事緊要萬分,耽誤不得,當即抹了眼淚,緊握著腰牌匆匆跑了出去。
謝景伏在案上,額頭滲出了不少冷汗,他干吃了兩顆藥,裹著狐裘等待這一次心悸過去。
恍恍惚惚間,他聽到了宸王的聲音。
“記得簽字。”
幻境里,那人握著他的手和肩,語氣柔和,舉止親密無間。他心里生出一點疑惑,但那一點模糊的聲音很快就聽不到了,眼前黑白交織,他頭微微一點,徹底失去了意識。
“宿主,結果出來了。”
晴日雪地里,蜀桐跟在宸王身后,忽然發覺,剛才腳步沉穩快速的人忽然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