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拉住馬兒,等它恢復平靜后才松開手,“陛下什么時候來的”
“走到這兒看到你在刷馬,就過來看看。”
穆山顯哦了一聲,看他眼睛還落在白馬身上,依依不舍的,不覺好笑。
“這匹馬是叫雪,是數年前我在西北時從一個商人那里買來的,如今已經養了有六七年了。也不是什么名貴的品種,但它極通人性,性情溫順,所以出行時常伴在側。”
說著,他摸了摸雪影微微干燥的鬃毛。
雪影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像是要回應主人一般,咈哧一聲,濕潤的鼻孔里吐出溫熱的氣息。
這匹馬的故事,謝景從前也聽說過。當年宸王去西北采購良馬,當時看它身體瘦弱,并沒有看中,只是若不買走,它便要被商人賣到集市里去,做成馬肉烹食。一匹弱馬而已,也廢不了多少錢,宸王便將它和其余一批汗血寶馬一同買走。
傳聞這馬極通人性,深知主人的恩情,在雪關時曾經數次救宸王于危難之中。
謝景看了一會兒,“我曾經也有一匹馬。”
“曾經”
“轉贈他人了。”謝景輕聲道,“我身居高位已是身不由己,若要它陪我困在宮中,不得自由,總是于心不忍。若是將它留在宮外,我雖是它名義上的主人,可一年到頭也不能見到它幾次,見到了,也不能和它一起跑個暢快。”
“既然如此,還不如放
它回去,不要留在我身邊,做一匹自由自在的馬兒才好。”
謝景喃喃了半刻,許久沒聽到對方的聲音,方才如夢初醒他怎么會在宸王面前說出這種話剛才那股氛圍讓他太自在了,以至于忽略了對方的身份和立場。
他自知犯了一個絕對不能犯的錯誤,立刻起身,“是朕失言了。”
“陛下貴為天子,律法皆在你之下,又有何失言呢不過有感而發罷了。”穆山顯道,“世間眾相,都是活得身不由己,陛下如此,我亦如此。”
他摸了摸雪影的毛發,眼下的溫度并不涼,風一吹,沒過多久,鬃毛就已經吹干得差不多了。
穆山顯拍了拍它,轉過頭來,忽然道“雪影雖然未必能比得上陛下多年前放走的那匹,但絕不遜色于馬場的其他馬匹。陛下不如試試”
謝景愣了愣。
雪影棕黑色的眼睛也望了過來,圓溜溜的,像水洗過的葡萄。睫毛緩緩地眨著,倒是像穆山顯說的那樣,很通人性。
他輕輕拂過馬背,就像是在觸摸一匹極好的綢緞。但最后,又收了回去。
“夜色將晚,兄長也早些休息吧。”他道。
“好。”
穆山顯并沒有挽留,過了一會兒,謝景的背影就漸漸消失在了眼前。
雪影尾巴輕輕晃動著,低下馬頭,頂主人的胳膊肘。穆山顯拍了拍它,以示安撫。
“下次吧。”他說。
在住館稍作休整后,第二日卯時,太陽剛從枝頭冒了出來,他們的隊伍就已整合完畢。
從住館到獵場,騎馬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謝景罕見地穿著一身明黃色的旗裝,頭發高高豎起。他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馬鞍后還掛著一只箭筒。
只是他五官太過秀麗、前一陣子生病又清減了不少,骨子里透出一股儒雅文生的氣質。
他一出現,底下官員一片嘩然。
但這倒不是驚奇他騎術的緣故,景楚常年戰亂,皇嗣中無論男女,皆要修習騎術與箭術,謝景雖然不精,但在這種正式場合中足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