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顯攥住掌心,下一刻,他叫了個太監進來撿珠串,一顆都不能少。他甚至忘記了要安排送孟千舟出宮,就像是完全遺忘了還有這個人再似的,匆匆出了偏殿。
留下孟千舟一人,皺著眉不明所以。
穆山顯一路趕回寢殿,廊下一片歲月靜好,和半柱香前他離開時沒有半分不同。
就在他要跨進殿內時,他聽到了里面傳來了渾厚嚴肅的聲音,是禮部尚書。
“朕以天命承祖宗基業,在位七載有余,兢兢業業夙興夜寐,無有懈怠,以期成安邦太平之事,然
終不能成,此朕終生之憾事。幸得宸王,公稟山岳之靈,擅風云之氣,弸中肆外,聲名藉甚,1宜克承大統。”
念到這兒,尚書失語了片刻,大約也是被圣旨中所用之詞驚到了,心情復雜。
緩了緩,他才繼續道“昔日,先皇武帝膝下得朕與宸王二人,予以教誨曰,知人則哲,懷珠韞玉。朕少時不得其意,而今方知,望諸君以前車之鑒,珍之重之。”
“凡帝王者自有天命,應享壽考者不能使之不享壽考,應享太平者不能使之不享太平2,皆是定數。朕雖久病纏身,焉知不是天定壽終今國事托付于宸王,若得忠公良辰相佐,共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亂3,朕亦欣然安逝。”
尚書念完,諸臣沉默良久,不得語。
這封圣旨雖然不算長,但對于現在的陛下而言,每念一個字,耗得都是精血。三百字傳位詔書,字字都離不開對宸王的佑護。
“陛下”尚書話還沒說完,穆山顯便聽見謝景微弱的聲音響起,“保寧,去拿玉璽來。”
因為謝景已經無法起身,所以圣旨是由陳閣老代筆的,但是玉璽,他要親自蓋上。
只有叫他們親眼看著他蓋完章,這份傳位詔書才算名正言順,毫無異議。
那三人眼睜睜地看著蜀桐把謝景扶著坐了起來,而那位保寧公公小心翼翼地把玉璽捧過去,心里盼著出些差錯好,但又怕出差錯。
倘若玉璽摔碎了,詔書蓋不成,他日景國就真的沒有名正言順的后繼之人了。
謝景靠在一旁,保寧把玉璽蓋章的那一面滾上印泥,再交到陛下手中。眾人看著他吃力地捧著,小心地蓋在了其中一角。
再拿開時,印泥鮮艷,四角圓滿。
所有人心中都嘆了口氣。
謝景卻是很滿足地笑了笑,,又道“此詔我會命保寧封存起來,等新皇登基時,勞煩閣老替我宣讀,其余二位做見證。”
陳閣老也七十有余了,和吳閣老一樣,是退休后又被陛下返聘回來的,原以為自己這把年紀肯定要走在陛下面前,卻不想終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此時他也只能撐著點點頭,心中黯然神傷。
穆山顯見陳閣老等人要出來了,便進一旁的偏房避了避,等到他們都走出一段距離后,才邁步走進寢宮中。
謝景此時正坐著,被蜀桐扶著喝參湯,看見他兩手空空地來了,笑道“我的茶呢”
穆山顯只當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么,朝他走了過去,不需要多余的動作,蜀桐已經自覺地把碗遞給了他。
穆山顯坐在床沿處,讓謝景靠在自己身上,再接過湯碗。他舀起一勺湯,輕輕吹了吹,再送到他口中。
“我自己嘗了嘗,覺得還是不如你的。”
謝景喝了兩口,就不想喝了。
他知道喝參湯是好不了的,也不愛喝,只是剛才耗費了一番力氣,他怕穆山顯看出他臉色差,所以趕
緊喝兩口參湯回一回氣血。
蜀桐神色還是低落的,保寧怕宸王看出什么來,趕緊拉著她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