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路很長,過強的白色光源照得他眼睛出現了雪盲的前兆,穆山顯便會停下來閉眼休息一會兒。其他時候,他幾乎一刻不錯地在壁上搜尋著和謝景有關的畫面。
可是關于謝景的記憶太少了,少到在這兩百年的時間里,他最快樂最珍視的那段歲月不過是彈指一瞬間。
“你會怪我嗎”他幾不可聞道。
沒有人回答他。
他撫摸著碎片中謝景寧靜的側臉,喃喃道“你那么早就發現了其中的關竅,想方設法地要叫醒我,想必也一定給你自己留了退路,是嗎”
“我也擔心,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可是我只能這么說服自己,不然你的用心
就全白費了,全白費了。可我又忍不住懷疑,這么選萬一也是個死局,等我們都回到主神空間里,你再看到我,會不會失望”
說到最后幾句時,他的手指已經是止不住地發抖。
“我真后悔啊。”他幾度哽咽,“為什么我要那么早地離開,為什么那天我不等雨勢小了回家,為什么會你會卷進這趟深水里”
在沒有任何人監控的角落里,他挨著墻緩緩跪倒在地,積壓許久、不能和任何人訴說的痛苦、內疚、抉擇的壓力如山一般全部崩塌、倒在他的肩上。
這一刻,他仿佛坍縮回到了原來的時間點,那個二十六歲有著大好未來、剛經歷車禍的年輕人。
那時的他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你再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很失望”他反復重復著這兩句,“如果我選錯了,怎么辦”
穆山顯并不是已經完全割去了膽怯與害怕的人,大多數情況,他是已經麻木,麻木到碰見再難辦再恐怖的事情,內心也不起一絲波瀾。
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軟肋。
他是在重遇謝景后才想起,自己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也應該有喜怒哀樂,觸碰到軟肋時,也會恐懼、害怕失去。可是恐懼對前路沒有一點作用,他在自己可能后悔之前就搶先一步做下了無法更改的決定,剩下的,就只能煎熬地等待著審判。
這一點上,他和任何一個拼盡全力、等待著那份答案的考生沒有半點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他賭上的不僅是他自己,還有謝景。
那些記憶浮現的時間是有限的,大約半個小時后就會徹底消失。在那張熟悉的臉徹底變成光點之前,穆山顯終于整理好心情,重新站起身。
他輕輕撫上畫面中那張溫柔的笑顏,想到謝景可能被他永遠地留在了這里,作為系統采摘和學習的母本,最后被同化成一具冷冰冰的軀殼,心中就一陣絞痛。
“不要屈服于命運,我們會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這是你對我說過的話,記得嗎”穆山顯喃喃道,“你提醒我不要忘記,可你也不要忘了。”
千萬不要忘了,我會等著你。
他縮了縮指尖,收回手,朝著光洞的最深處走去,直到那束強白光將他徹底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