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的漩渦于他這等堅守本心的人而言,無異于阿鼻地獄。若無權勢,即便手握鐵證也無法撼動高位之人,若得權勢,則要徹底淪為走狗刀柄。
他不愿。
長達二十多個時辰的拉鋸,若再熬上十個時辰,只怕京城里也為掀起一陣陣流言蜚語來。
不得已,永明帝只能放薛懷歸家,并告訴他“你已身在局中,早已避無可避。要么朕逼你做,要么你自己心甘情愿地做,你只有這兩個選擇。”
薛懷沒有回答,只是離開了這冷冰冰的皇城,回到了自己暖融融的家中。
他不是頭一次落入這等進退兩難的境地中,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永明帝半是脅迫般的話語堵死了他的前路,仿佛是不給薛懷任何活路,若是他能忠心耿耿地為永明帝所用,將來或許能保下薛家的富貴。
這或許是做一條狗,最大的慶幸。
可薛懷不愿意。
他從未忘記自己初讀三書五經時入目誦讀“蓀獨宜兮為民正1”時的震撼,也未曾忘記踏入官場時的初心。
瑛瑛拖著才生產畢的身子,由丫鬟們左右攙扶著才能從榻間起身,薛懷換好了衣衫便走進內寢,抬眼便瞧見了正欲從榻上起身的瑛瑛。
他慌忙奔了過去,攔住了瑛瑛。
“太醫說你身子還虛弱的很,不要動。”薛懷心口堆了一地的愧怍,出口的話音里裹著濃濃的顫抖。
龐氏方才已從薛懷這兒問出了永明帝關押他的原因,此刻便也不愿留在正屋里打擾薛懷與瑛瑛的獨處,便走回霽云院去與薛敬川商議對策。
瑛瑛四肢松軟無力,半邊身子都只能靠在薛懷的肩膀處,她揚起頭要去瞧薛懷身上有無傷處與疤痕,只擔心著他在宮里遭受了磋磨。
龐氏告訴了薛懷,瑛瑛為了去鎮國公府搬救兵而差點難產的事,薛懷心口酸楚不已,除了能將瑛瑛擁入自己的懷抱外,甚至不知曉該用何等方式來訴說他泛濫洶涌的情意。
柔嘉公主的恩,他還了。
從此往后,他的心里便只能容納下瑛瑛一人,遑論是恩還是怨,只有瑛瑛。
薛懷璨亮的眸子里掠過幾遭愧意,他咽了咽嗓子,如此稀松平常的一句話出口時卻艱難到刺痛喉骨,“我回來晚了。”
話音落地,瑛瑛再難抑制心中由擔憂變換而成的歡喜,立時便抱著薛懷放
聲大哭了起來。
哭聲凄厲又沙啞,句句字字飄入薛懷的耳畔,疼的他一顆心仿佛被攥的死緊般無法喘息。
他只能一遍遍地重復“對不起,瑛瑛。”
瑛瑛哭了許久,早已脫了力,便只能被薛懷牢牢地抱在懷里,她靜靜地闔上了眸子,體悟著薛懷清晰的心跳聲。
誰都沒有說轟轟烈烈的海誓山盟,只是相擁著彼此,仿佛一個最簡單的擁抱就是無聲的誓言,將兩人的心牢牢緊貼在一處。
修養了幾日后,瑛瑛便能如往常一般下地走上幾步,太醫讓她不要總是躺在床榻上安歇,即便下地行走時會扯痛肌肉,也要忍著痛多走一走。
薛懷四下無事,又因為在永明帝那兒掛了黑戶的緣故,不必去樞密院上值,他便正好尋出些空來陪伴親女。
才出生不久的哥兒得了個“不難”的名字,瑛瑛聽后默了良久,多聽幾番后笑著道“大俗即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