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明朝的官,都讓他嚴世蕃明碼標價賣光了”
“他家一個門客,給嚴嵩祝壽,都能獻上數萬斤。”
“趙文華返京,給朕獻了一壇百花仙酒,給嚴世蕃的見面禮是一頂金絲帳。還給他的二十七個姬妾每人一件珠寶髻。”
“”
這已經很明顯了,嘉靖和嚴嵩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可他對嚴世蕃可沒有。
鄒應龍的彈章盡量避免提到嚴嵩,而專攻嚴世蕃,也正因為此。
而不提陷害忠良,只談買官賣官,貪污受賄,也充分照顧了嘉靖的面子。
“臣”徐階一掀衣袍,正要跪下請旨,旁邊忽然傳來個稚嫩的童音。
“總攬天下奇貨異寶,盡入其家。富超天府,巨富之首。他家豪仆、謀客,家資也有億萬。”
“百姓貧窮,盜賊并起,原由就在其中。”
“朝廷不如他富。”
“粉黛之女,列屋而居。衣服皆繡龍鳳圖案,裝飾全是珠玉珍寶。鋪設象牙床,圍起金絲帳,朝歌夜弦,淫樂無度。”
“朝廷不如他樂。”
嘉靖、徐階、黃錦不約而同轉過頭來,震驚的看向聲音的來處。
朱翊鈞從一根大柱子后面走出來,他還頗有些自豪,聽到“金絲帳”三個字,他就想起了這么多。
這番話里的內容,和鄒應龍的奏疏許多方面都能對得上,任誰聽了都知道,說的就是嚴世蕃。
嘉靖問道“這是誰教你的”
朱翊鈞搖頭“沒有人教我,是我聽來的。”
嘉靖又問“哪里聽來的”
朱翊鈞說“東長安大街,爹爹說,是茶鋪里的說書人。”
“好啊,好”嘉靖氣樂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朝廷不如他嚴家富,也不如他嚴家樂,就只有朕不知道。”
說到末尾處,他語氣忽的加重,嚇得大殿內外,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
徐階說“嚴世蕃貪贓枉法,罪行累累,請陛下下旨嚴查。”
嘉靖連下幾道諭旨,先捉拿嚴世蕃入獄,再好好查一查他這些年來犯下的罪行,最后,還不忘他那八十多的老父親。
到了嚴嵩這里,嘉靖斟酌良久,最終還是念及往日情分,網開一面。
嘉靖親自為嚴嵩撇清了和嚴世蕃的關系,兒子是有罪的,與老子無關。但嚴嵩畢竟是嚴世蕃他爹,溺愛縱容兒子,家教方面總是失職的。所以,致仕回家呆著吧。
只是撤掉官職而已,甚至沒有令嚴嵩即刻返鄉,這是徐階沒有想到的。他還是低估了嚴嵩在嘉靖心目中的分量。
但能打掉嚴世蕃,就是為打掉這個大明建立以來最為牢固的奸黨撕開了一條口子。
長達二十年,曠日持久的斗爭,犧牲掉無數人的性命,終于走到了這一天。
斗爭遠沒有結束,只是從臺下擺上了臺面。嚴嵩及其黨羽不會束手就擒,他們的反撲即將到來。
徐階領旨退下。
大殿外,太陽已經落下,天色也暗了下來。殿內各處的蠟燭同時被點亮,動火通明。
嘉靖坐在龍椅上,望著空蕩的大殿,不知在想些什么。
黃錦候在一旁,幾次想開口,又忍住了。
朱翊鈞走到嘉靖跟前,抬頭看著他的皇爺爺。嘉靖也在看他,祖孫兩人對望著,都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