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逗留,下車后跟車里含混說了句“謝謝”,轉身疾步朝著單元門走去。
鞋踩進雨水,就像是陷入一灘灘膠著的泥沼。
燕知卻沒有表現出半分拖沓。
他走得又穩又快。
冷汗不停從他挺直的后背上滲出來,把他貼在后背上的襯衫沁得冰涼。
燕知攥著樓梯的扶手,一邊走一邊摸家門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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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知在心里默數。
但是雨腥氣從樓梯間的格窗里撲進來,幾乎要把空氣變得像水一樣沉重。
公寓是學校統一裝的老式防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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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知把手腕抵在門把上,強迫性地反復確認著門的下緣是干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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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顫抖著扭開了鎖。
室內的空氣是干燥的,溫暖的,卻不能立刻緩解燕知溺水般的窒息。
他手搭在門框上,一時連關門的力氣都攢不起來。
公寓里除了入口的大門,所有房間都沒有門。
燕知閉上眼,心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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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349。
一只手輕搭在他的背上。
又有一只手護住了他的后腦。
有力的雙臂一攏,輕而易舉地把燕知支離破碎的克制沒收。
他立刻抬手,用盡全力摟住那張背。
絕對的安全感隨著薄荷的氣息縈繞,像是一層薄但是堅固的繭。
好像即使世界在這一刻傾塌了,燕知也可以安然無恙。
他到家了。
他把臉深埋在最熟悉的懷抱里,讓濾掉了痛感的氧氣重新充滿他的胸腔。
還是幻象好。
燕知忍不住這樣想。
哪怕是今天真正的牧長覺坐在身邊,也不曾帶給他這樣迅速有效的撫慰。
真正的牧長覺沒有柔軟的絨衫讓他攥在手心里,能把他送回學校,已經是愿意把他當做蕓蕓眾生而不懷恨的慈悲。
但是見一面也好。
燕知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只是見一面,他的大腦就為他更新了他最喜愛、最依賴的觸感和氣味。
他用陳舊的記憶支撐了九年,倔強地回溯、填充,擁有了一個他能塑造的最完美的牧長覺。
燕知可以通過看最新的電影,為他補上嘴角新添的笑紋、鋒利下頜的線條,為他換上更低沉成熟的聲線。
可惜嗅覺和觸覺的記憶都不夠長久,也不夠穩定。
燕知可以控制對溫度和力度甚至深度的想象,可以從最初在擁抱中狼狽地失去平衡到在完全虛假的紓解中咬著牙釋放。
但不夠好。
當時選擇治療方案的時候,燕知沒有接受純藥物治療,而是配合了橡皮圈療法。
他告訴醫生說自己想要訓練自我克制。
一半是真的,一半是他知道另一種選擇的后果。
他不能想象再也見不到牧長覺。
哪怕是假的。
反正是假的。
燕知抬起頭,幾乎是迫切地咬住了近在咫尺的唇角。
薄荷好香。
太真實了。
就好像牧長覺真的這么愛我一樣。
他嘆息一般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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