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訓練過程中,我們教會動物按桿就能接觸異性進行交配的邏輯。”燕知站在屏幕前,指著幕布上的模型示意圖,“而在測試當天,我們會打破這個美好的承諾。”
臺下的觀眾友善地哄笑。
會場在海報展區不遠處,用潔白的布質頂棚兜住習習的海風。
這場報告是燕知回康大之前的最后一場,仍然是交流性質的。
燕知作為本次會議最受歡迎的年輕研究者,前面幾場報告已經把自己其他的工作講得比較清楚了。
這項非物質成癮的工作因為他已經發表了很成體系的文章,燕知本來覺得不太值得專門講。
但是因為這項工作故事性強,感興趣的人多,讓他聊聊的呼聲很高。
燕知就只好答應簡單講講。
但那時候他還并不知道牧長覺會來聽。
“測試日動物仍然會進入可以自由按桿的訓練室,但與訓練時不同,”燕知稍微停頓,“此時他們接觸異性所需要的按桿成本是遞增的,比如測試第一天要按五次,第二天要按二十次,而第三天,它不僅要按夠三十次,并且要承受伴隨按桿出現的電擊懲罰。”
他問臺下的同行,“如果換成你們,大家會為了獎勵付出到哪一步”
第一排的聽眾中有人回答“那要看獎勵有多吸引我,十塊錢和十個億,那我肯定兩模兩樣了啊”
“非常好的答案。”燕知在笑聲中繼續,“正是如此,異配對不同動物的吸引力不同,導致每只動物的放棄節點不同。”
“有的動物在按桿次數增加到五的時候就放棄了,但是有的卻能在按桿要求為一百次的時候承受不致損傷的最高電擊。”燕知展示了差異極為顯著的統計圖,“正是后者,幫助我們找到了這些和非物質獎勵或者說是情緒獎勵相關的神經元。”
翻開下一張演示文稿,燕知突然卡殼了。
明明這些都是他爛熟于心的內容。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幾天在海報展區,牧長覺問了他那個問題,燕知居然對自己幾年前親手做出來的數據感到心虛。
“講到精彩處了,燕老師別賣關子”臺下有他認識的學者帶頭起哄,其他人禮貌地笑著鼓掌。
燕知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演示中,“當我首先用病毒特異性地殺死了這些多巴胺能神經元,原本最執著的動物也放棄了按桿。”
“殺死”
燕知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牧長覺會插話。
“我是一個外行,可能問的問題不專業。但我以為大腦是人類最重要的器官。難道不是每一個神經元都是非常重要的嗎”
燕知又有幾秒鐘的猶疑。
不是因為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是因為他不確定到底有沒有人問這個問題。
他選擇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處理。
燕知望著牧長覺的方向,沒有像是平常那樣和提問者發生專門的
對話,“當然,殺死神經元只能作為一個極端的初級驗證手段。在之后的研究中,我們只是抑制這些神經元,這是可逆的。”
然后他說出了這項工作中最重要最核心的結論,“即使在每次測試中都抑制這簇集中于前腦的多巴胺能神經元,也只有和社交這項單一行為發生了改變。”
“實驗組動物的運動、情緒和記憶都和對照組持平,不受到神經元抑制的影響。”
“另外在這項工作后期,我和我的導師惠特曼教授共同合成了一款可以在空間和基因雙維度靶向抑制這簇神經元的化合物,憂立安。”燕知進入報告的收尾階段,“市場中主流的相關藥物造價極為高昂,而憂立安如果可以轉化到臨床,很有希望成為更為高效的平價選擇。”
燕知笑了笑,為報告收尾,“到那時候,解除古典制約或許就不再是一件奢侈的事。”
因為這場報告也是為了燕知專門臨時組織的,沒有設定結束時限。
參會者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直到有人問“燕老師,如果憂立安主要是抑制情感需求,會不會導致性功能障礙”
“很犀利的問題,恰巧當時我們也想到了。”燕知又帶起一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