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北宮中的燭火陸續滅了,然而長秋宮依然亮著燈。暖橙橙的燭光透過窗戶溫暖了初春的寒夜。
宮女陸離為皇太后鋪完床,在床尾放上湯婆子,轉頭看見鄧綏仍在讀書,于是上前勸道“陛下,夜深了,該休息了。”
鄧綏應了一聲,直到看完二十頁,才將書合上。書封皮上寫著漢書。
“婢子記得陛下已經看過好幾遍,怎么還在看它”陸離笑著將書收起來,放到桌案上,好奇道“這書怎么那么好”
漢書是曹大家的兄長班固所著,里面的表和天文志還尚未完成。
“書常讀常新。班孟堅文采斐然,筆力遒勁,書中又甄采典雅瑰瑋之文章,令人讀之口齒生香,心神怡然暢美。”
鄧綏臉上流露溫柔的笑容“最近諸事繁忙,身心倦怠,唯有讀書聊以自娛。”
陸離認為讀書傷神,不理解皇太后為什么能從書中放松身心,問道“我一讀書,要么腦子嗡嗡看不進一詞,要么渾渾噩噩不知所往。陛下為什么讀書會心情和暢”
鄧綏一面在陸離的伺候下卸妝換衣,一面為她答疑解惑“朕讀書之時,遇到難解之處,不求甚解,從容靜心,無他掛礙,也無其他目的,翱翔暢游,自得書中之樂。”
陸離如獲至寶“那婢子下次讀書時試試。”
鄧綏收拾妥當,轉頭對陸離說道“明日阿母帶著家中子侄要來,你備上幾套筆墨紙硯。”
陸離為鄧綏掖好被角,一邊放下帷帳,一邊說道“婢子記得了,陛下早些安置。婢子就守在外間,陛下有事叫我。”
帷帳落下,陸離依次吹滅殿中的蠟燭,然后舉著一個小燭臺走到外間躺到榻上睡下。
次日上午,鄧綏的母親陰驪珠帶著小兒子鄧閶并鄧騭兒子鄧鳳來到長秋宮。
“阿母。”
“皇太后。”
母女相見卻隔著世俗禮法。鄧綏請母親坐下,又朝幼弟鄧閶和侄子鄧鳳微微點頭,讓他們起來。
“阿母怎么不讓其他兄弟和侄子也一起過來”鄧綏笑問道。
陰驪珠道“你其他兄弟都要上值,那些侄子除了鳳兒略懂事外,其他則年齡尚幼不懂禮儀。因此,只有閶兒和鳳兒來了。皇太后今日身體如何我瞧著比往常憔悴。”
鄧綏笑道“近日身體平安,只是瞧著清減了些。”說完,鄧綏轉頭問陸離“中郎將和校尉來了嗎若沒有來,派人去催下,就說母親、閶弟并鳳兒過來了。”
鄧騭是虎賁中郎將,負責宿衛宮中。鄧悝調任城門校尉,守衛雒陽。
陰驪珠聞言忙道“我們不打緊,他們的事情要緊。”
鄧綏道“因我之故,兩人兄長長住宮中,不能晨昏定省侍奉阿母,又不能父子團圓教養鳳兒,每想到此處,我便心生愧疚。可先帝早棄天下,皇帝年幼,我身無可依,只能以兩位兄弟為臂膀。”
陰驪珠忙道“陛下言重了。騭兒和悝兒能為國略盡綿薄之力是祖上庇佑。人常說兄弟手足兄弟手足,既然是血脈相連的同胞兄弟姊妹,那便是相互扶持的臂膀手足。”
“私情公誼俱得雙全,陛下無須愧疚。”
鄧綏聽了母親的一番話,心中愧疚稍減,又問了母親身體狀況并家中諸人,得知一切安好十分欣慰。
問完后,鄧綏將目光轉向鄧閶和鄧鳳,詢問起他們的功課來。
“閶弟,你近日在讀什么書”
鄧閶嚴陣以待,他本是不想來的,長兄和二姐與父親一樣嚴厲,父親去得早。長兄接過重擔,督促教導他們兄弟學習上進。二姐在家時,也時常監督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