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仿佛渾身失了力氣,踉蹌了幾步跟上快步而去的小皇帝,心焦如焚。
劉隆大步往前走,迎面而來的寒風如刀子般割到臉上。
江京的計劃確實成功率很高,但這成功率是建在已有的事實之上。
劉隆,先帝僅存的血脈,當了十多年皇帝,親政只是早晚的事情。皇太后也有轉交權力的意向,目前正不遺余力地培養他,朝中大臣也認可這種方式。
這一個月小皇帝名為親政實際監國的舉動,讓皇太后和皇帝都受到一致稱贊。
若非陰謀家或者被打壓在地的朝臣世家,誰愿意發生宮變宮變的結果,就是一邊壓倒另一邊,血淋淋的。
若劉隆真宮變上位,鄧騭這樣的人朝中或有替代,但舞陽侯鄧遵呢,若他去后,只怕邊疆不寧。
什么是名將名將就是一場場勝利堆積出來的,鄧遵挾滅羌余威,震懾南匈奴、烏桓、鮮卑、夫余等外族。
他若去職,誰來震懾他若不去,踩著鄧氏上位的劉隆會心安
何況鄧氏一族除了鄧遵,還有其他兢兢業業的官員,難道都要去職去職之后,何人填充
再者,立下“大功”的江京等人要如何賞賜至少千戶侯起步。但此舉一開,就打開了宦官專權的魔盒,日后皇帝廢立怕就掌握在宦官手中。
宦官掌權后,那東漢就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黨爭。
劉隆對于江京的所言計策嗤之以鼻,他能舒舒坦坦地“保送”掌權,為什么要受人蠱惑提前發動宮變。
然而,劉隆看著近在咫尺的崇德殿,腳
步變得沉重起來。他不知道等會兒將要發生什么事情
劉隆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起來,母后會心軟嗎
劉隆用盡力氣抬腳踏入崇德殿的門,中間還被江平扶了一下。江平眼淚汪汪地祈求地看著他,劉隆咬著唇堅定地搖搖頭。
后殿到了。
“母后”
劉隆跌跌撞撞地快步跑進后殿正堂,撲到鄧綏的身邊大聲哭起來,眼淚如珍珠般一顆顆滾落下來。
鄧綏正在看書,見此景嚇了一跳,連忙起身伸手抱住劉隆,拍著他的后背,安慰道“不怕不怕,這是發生什么了”
劉隆哭得情難自已,哽咽不能言。鄧綏將目光冷冷地看向江平,江平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來,砰砰地磕頭就是不說話。
“說”鄧綏盯著江平道。
江平抬頭,鮮血染紅了額頭,一臉驚惶,抬眼看了四周,又低下頭磕頭不已,渾身顫抖。
鄧綏揮手讓女史宮人都退下,只留陸離一人,問道“你還不從實招來”
劉隆伏在母后的肩膀上哭得抽搐起來,鄧綏心疼地一邊給他拍后背,一邊盯著江平。
江平硬著頭皮咬牙道“江京伺候圣上更衣許久未出來。出來后,圣上就命奴婢拿下江京,堵著嘴不讓說話。后來后來,圣上就跑來見陛下,路上、路上問奴婢”
鄧綏見江平說得吞吞吐吐,追問道“問了什么”
劉隆直起身子,從鄧綏的懷中出來,用衣袖抹眼淚,道“我問、我問、江黃門、母后是不是、我、我的生母,他說,他說太后就是我生母、但江京說、說我生母是江美人”
劉隆說完,又哭起來,滿臉淚痕,好不可憐。
鄧綏聽到這話卻是渾身一震,身子一頹跌坐下來,內心仿佛被捅了一刀,臉上失了血色。
十多年來母子相依為命,鄧綏已經將劉隆當做自己的親兒子。這個秘密猛不丁地被人撕開,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鄧綏聞言嘆了一口氣,伸手為劉隆整理好散亂的衣領,忍著心疼,鄭重地對劉隆道“隆兒,我確實不是你的生母,你生母是先帝的江美人。”
劉隆聽到這話,雙目圓瞪,嘴巴微張,似乎連抽噎也被震住了。
殿內一片寂靜,良久,劉隆雙眼的淚水簌簌而下,又哭道“母后真不是我的生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