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再等等。”鄧綏嘴里念叨。
眾人皆安靜地等待,之后又接連發生幾場余震。
傍晚,如血的晚霞燒紅了半邊天。帝后二人與重臣商議后,派謁者出去巡行。
雖然提早有預警,仍有不少人在地震中傷亡,但是相比于以往要好上很多。
直到第三日,余震不再發生,眾人才搬回宮殿居住。劉隆回到久違的德陽殿,竟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
有誰在位比他經歷的天災多沒有人了。
沒有人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地震過后沒多久,雒陽城刮風又下雨,在地震中沒有倒下的樹,被狂風連根拔起。一些地方河水沖出河道,溺死不少人,甚至有些人家無人生還。
風雨如晦,燭光飄搖。
劉隆低頭批閱奏表,心緒難寧。
他抬頭凝視著燭火,發覺百姓就像這殘燭在晦暗中茍延殘喘,一起殘喘的還有大漢的前途命運。
樊嫽抱著幾本拿不定主意的奏表湊近,請教劉隆的意見。現在外面風雨大,鄧綏派人傳話,讓皇帝不用去崇德殿,免得淋雨生病。
劉隆就與樊嫽呆在德陽殿處理奏表。劉隆接過來,一一看過,在樊嫽的基礎上修改了一下,命人將所有處理好的奏表裹上油布送到崇德殿。
樊嫽探著頭看完,感慨道“圣上的建議常常被陛下采用,我們的建議常出現被陛下一口否決的情況。我們幾個私下里常說,圣上不愧是被陛下親手教導出來的。”
說罷,樊嫽往后一坐,身子斜著以手撐地,仰頭看著劉隆,淡淡的燭光照在她的臉上。
“陛下和圣上都是極其英明的人。”
劉隆笑道“什么英明不英明,只不過在其位謀其政罷了。”
樊嫽驚訝一下,伸手拉住劉隆的胳膊,借力直起身子,問“嗯”歷史上的皇帝并非各個都是明君。
劉隆的手在桌案上寫寫畫畫,道“
母后是大漢的執政太后,我是大漢天子,對于我們而言,這天下都是大漢的子民,無論是世家勛貴,還是平民、奴婢、豪右”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我與母后作為大漢百姓頭頂的天,一方面要維護大漢統治,另一方面又有時刻減輕某個群體承受的困難。”
樊嫽嘴里念著“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劉隆點頭,起了興致,與樊嫽說起大漢的各種人口組成來。他以手蘸著茶水,在桌案上畫出一個正放的金字塔。
他指著金字塔的底部道“這是大漢數以千萬計的平民,他們的租賦支撐起大漢的財政,他們的徭役化作大漢的宮殿陵寢、水利工程和道路橋梁。”
樊嫽認真聆聽著皇帝依次說著平民、奴婢、地方豪族、世家大族、劉漢宗親等等。
“這些世家擔憂的是家族傾覆,而劉氏要擔憂的是大漢國祚。一些軍政大事,世家可以無視甚至反對,但劉氏必須要堅定不移地執行下去。”
樊嫽出聲道“其實這和家族也差不多,大家族里面有小家,大家族做出的決定未必符合小家的利益,甚至會損害小家的利益。”
劉隆點頭,贊道“是極。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說的就是這個理。”
樊嫽道“這是禮記里的大學篇。”
劉隆再在正放的金字塔旁畫了一個倒立的金字塔,從下到上依次道“這就是不同階層總收入的情況。”
樊嫽聽完驚呼,臉上的不可置信慢慢轉化為了然,道“太史公書的食貨篇記載,小農終日勞作不息青黃不接之際猶挨餓。圣上畫得極簡明,只是這樣搖搖欲墜,不是危如累卵嗎”
“是呀。”劉隆點頭,又在兩個金字塔上畫了一條線,線上又畫了一個方塊,道“君王不單單要維持這危如累卵的世界,還要帶領這片土地的人們在歷史長河中朝著光明的方向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