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昏紅的天空之上,忽而出現了一條散出黑光的縫隙,那光線不斷擴大。
就好像箱子被打開,道道黑色液體從匣中流淌而下,如同幕布般遮蓋了所有的光線,而在那其中,有一道身影混雜在液體中悄然落地。
當祂站起。
晴朗的天空,瞬間變得漆黑一片。
遠處,傳來了不明語言的童稚歌謠。
“拉鉤,上釣,一百年,不許變”
“勾手指,勾手指騙人的人要吞千針,切掉小手指”
歌聲忽遠忽近,一時在天邊響起,一時又近得好像就在你耳邊。
隨著歌謠唱罷,自瑪奇瑪身后,無數條連接向虛空的鎖鏈由虛化實,逐漸浮現而出。
更在上空,幻化出小指相勾連的兩只巨大的手掌虛像。
其中一只手掌的小指已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紋。
那裂縫逐漸蔓延擴大,直到相連的那根小指轟然崩潰。
便有貼滿符咒的漆黑的斬刀從中伸出,向著瑪奇瑪身后的鎖鏈一斬而去
耳朵無法捕捉到的,清脆的碎裂聲在空中漫天飛舞。
誓約解除。
那一天,全日本的國民都似有所感般,抬頭望向天上。
就在那一刻,他們不約而同地感覺到身上一輕,仿佛有什么纏擾多年的東西被斬斷。
那一天,內閣總理大臣官邸中忽然傳來了刺耳的尖叫,當守衛們聞聲趕去時,只見到癱軟在辦公桌前的總理大臣,他怒目圓瞪,儼然已失去了性命。
脖頸仿佛漏水的篩子,密密麻麻滿是血點,仿佛有一千根無形的細針深深扎入其中。
夕陽要降下來了。
腳下的樓層在崩塌,血液像是兜不住的水一般從身體的空洞處流出來,強大的體質勉強支撐霧枝子,使她不至于就此死去。
瑪奇瑪任由著白發魔人緊緊擁抱著自己,當她聽到身后的碎裂聲,仿佛不著一物置身于危機四伏的荒野,一種強烈的危機感籠罩了她。
身后是蝗蟲般涌來的人偶大軍,一道眼神鎖定了她那是夾雜在人偶當中的圣誕老人。
契約已經解除,瑪奇瑪再也無法通過契約來轉移傷害了,她的不死之身已被破解,于是她按照約定前來殺她。
不僅如此,按照白發魔人的話語,剛才解除掉的不止這一個契約,而是關聯在瑪奇瑪身上的所有契約。
也就是說,她播撒向人間的遛狗繩、如今都被暴力剪斷。
她通過能力加以支配的所有存在,在這一瞬間全都解開項圈、清醒過來了,天使惡魔,蜘蛛惡魔曾對她畢恭畢敬的狗,現在卻都向她投以仇恨的目光。
就連地獄深處,也傳來了幾道如影隨形般仇視的注目,似乎就等待著她回歸地獄之刻,把她整個撕得粉碎。
這種感覺在瑪奇瑪印象里從來都沒有過,她好像從誕生起,所有一切都得心應手,人類見到她都要低頭,惡魔也害怕天啟騎士的威名,她隨心所欲地操控著每一個生物,直到這個世界變化成自己的理想狀態。
但這原本已無限趨近于完美的世界,現在卻好像換了一副面孔。
她不再是世界的主人了,甚至被世界所拒絕,人們望著她的眼神沒有了恐懼,只有徹骨的憤恨。
瑪奇瑪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這一次,并不是單純地模仿他人,她的困惑發自內心。
“為什么你傾盡一切來到我的身邊,擁抱了我,卻是為了瓦解我”
她望著遠方,仿佛神游天外。
“我的記憶力很好,甚至能記得地獄時的點點滴滴,卻始終不記得有哪里傷害過你。”
霧枝子抱住她,她的小腹處全被炸爛了,此刻一動彈內臟肯定會流出來,就這樣,她莫名想到了自己一周目的結局。
瑪奇瑪降臨海島的那天也是一樣的黃昏。
她從海上現身,穿著一襲黑色長裙,頭頂肉粉色的大腸光環,長發梳作麻花辮,身后是除她之外的幾大武器惡魔。
那時,霧枝子正一無所知地走在海邊的公路上,那條路她在這幾年間走過無數次,聽說還是從城市回鄉的孩子們修起來的,被太陽一曬,就散發出瀝青的味道,霧枝子現在一想起來,鼻尖仍舊記憶猶新。
但是晚上路燈亮起,能從這里看見遠處的燈塔和陸地,又很有氛圍,夏天的時候霧枝子常常騎自行車帶蕾塞和狗子來這邊看海。
蕾塞坐在后座,狗子放在車籃里。
12月,連綿的雪天難得晴朗了,夕陽照到身上,讓人產生自身也會溶解于其中的幻覺。
她穿著厚厚的防水羽絨服,左手提著水桶,右手拿著網兜,腳上踩著蕾塞給她選的綠青蛙雨靴。
霧枝子本來是一如往常去海邊炸魚的,這事不能白天干,會被發現,只能快到晚上的時候偷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