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個地鐵站口前待命的軍隊一片死寂,對準廢墟深處的槍口不由自主地壓低、再壓低,直至最后一個軍人也放下了手中的熱武器。
人類指揮部中,按在核彈投擲按鈕上的手指懸而未落。
五條悟被封印,為了不使危機擴大,澀谷在此刻已被撥至必須處理掉的行列,縱使付出東京沉沒,日本島生態環境大破壞的代價,也在所不辭。
然而決定著全人類生死的高層人員們,卻在此刻一動不動。
不知道是誰先推開了門,
向外走去,蓋了章的緊急文書被拂下案桌,皮鞋在白紙上落下腳印,仿佛無形的指令落下,一瞬間,大家都不管不顧地魚貫而出。
空寂的指揮中心,余留監控器屏幕上閃爍的刺眼紅光,密密麻麻照亮了旋轉了半圈的辦公椅。
無論是持續上升的曲線,還是不斷突破峰值的,無一表明,檢測咒力的指標已經到了極限值。
卻已經沒有人在意了。
廚房里的水壺還在噗嚕嚕響個不停,燈火通明的房間里卻空無一人;手中的刀還在滴血,兇手卻不知所蹤;馬路上追尾事故接連發生,卻也不會有人出面指責。
地球上所有還能喘氣的東西,都在此刻下意識地走出建筑物、抬起頭來,望向高空中哭泣的生物。
一種莫大的恐懼,通感到了所有人心底,令人們不由想到剛誕生于世的嬰兒脫離羊水,第一眼看到世界時,自然而然所爆發的第一聲嚎哭。
孤獨。
人類第一次潛入馬里亞納海溝的底部,11公里多的縱深,透過迪里雅斯特號的圓窗,窺見深海時,油然而生的與世隔絕感。
搭載宇航員的載人航空器首次駛入太空,抵達高度為301公里軌道,透過腳下的光學觀測口看到逐漸遠離的藍色星球時,一切感觀都被湮滅,在廣袤無垠的太空漂浮,被無盡黑暗所包裹的浮空感。
通過哭泣被述說了出來。
世界很陌生,又很恐怖。
人類、詛咒、四肢行走的動物、爬蟲,所有生物都是孤零零誕生在這個世界的。
大家長大了,所以沒有了出生時候的記憶,但當它哭泣時,人們又回想起了最初被孤獨支配的恐懼,想起來無論有多遠,在他們心底的某個角落,始終有一個永遠哭泣著尋求愛的靈魂,被留在了原地。
愛的誕生是孤獨,愛的死亡是孤獨。
愛令人痛苦、令人悲傷、令人毀滅。
大量的負面情緒,猶如病毒般迅速蔓延,所有生物在此刻不禁頭皮發麻、潸然淚下。
代表生的胚胎中、孕育著死亡的愛。
血雨在城市下方匯集,流淌入下水道中。
街道上,一雙雙流淚的眼睛翹首凝望著卵中的人形生物,所有人都震撼于這場盛大的葬禮,一動不能動。
宛如捕蟲籠中的昆蟲,身陷蛛網的蝴蝶,海中安靜等待死亡的旅鼠,直至死亡、將他們從這份失去愛的絕望中徹底救贖。
猶如鯨落,一只鯨魚的死,尸體會沉入海底,化為深海生命的“綠洲”,供養一套以分解者為主的循環系統長達百年。
在空氣中的負能達到頂點時,有什么東西脫胎而出,她留下來的尸骸逐漸上升,直至徹底取代了天空,化為了污染世界的源頭一道巨大的、蠕動著的血肉漩渦。
余留下宛如鯨鳴的一聲哀哭,伴隨著永恒深邃的孤寂,貫穿了這個死寂的世界。
六眼告訴五條悟,她的確已經死了,這種泣音更像是人死后,腐爛的肺部產生的氣體、在氣壓作用下沖泄出喉嚨的聲音,是一種假象。
然而直到這一刻,白發青年才有了她的確已經死了的實感。
一瞬間,宛如利刃剖心,一種詭異且任性的憤恨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