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外面的人都散了,告訴他們,我還沒死,你還沒死,秦還沒亡,自去忙他們的。"他氣息微弱,幾乎要斷過氣,可仍撐著一股勁,咬著牙囑咐他的繼承人要去穩定人心。
阿政領命,擦去了眼淚,邁著如以往一般矜貴的步調去往殿內。
琇瑩起身,拽起了成蛟,跟在了他身后。
"不準丟臉。不然的話,小心你的手指。"他睜著一雙圓滾鳳眼,威脅著后面的成蛟。"記得父王現在一點事都沒有,穩定好你的楚系。"
成蛟畏縮了一下身體,顯然是被他打怕了,只顧點頭應是。
阿政站在階上,琇瑩和成蛟分別立在他左右半步處,分亳不曾僭越。
阿政掃視了四周各異的神色,輕笑,"阿父無事,諸君安心。"口中嘗到了一點鐵腥味兒,大概是他的嘴又破了。
可朝堂上的人無一人注意到,他們不少只自顧自的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阿政面容卻突然冷峻,帶著一股子鐵血氣味,"秦人數戰,有贏有輸。今日之秦,王未歇征伐之心,誓要雪恥。官民未失血性,依舊愿共赴國難。秦依舊是列國至強"
他俯身一拜,接著道,"君不負秦,秦不負君。王向諸位保證,秦人的血一滴都不會白流。"一雙鳳眼的光卻明明滅滅,但若負了秦,秦會讓你的血放干。
諸位朝臣俯身回拜,高呼"大秦萬年王上萬年"
阿政伸手讓他們輕聲,慢聲道,"王上要靜養,諸位先生散了吧"
此話一出,諸位朝臣拜禮告退,便各自散了,回了自己的官署。秦國官吏可從不聚黨
他們烏壓壓的一片走了,可籠罩在咸陽城里的烏云似乎還未散去。
浪將起。風已經開始喧囂了。
琇瑩沉默著,隨著阿政回了內殿。
殿中燃著長久不熄的人魚燈,豆大的火苗明明滅滅,像是異人此刻的狀態。
他揮手令兩位夫人告退,只留下阿政。其他人去了和那兩個夫人一起去殿外等待。
他蒼白的手掩去不斷咳嗽的薄唇,空曠的屋子里靜的只能聽見他的咳聲。
"政兒,咳咳。"他喚著他的太子,慢悠悠地問他,"可看清了"
阿政為他倒了杯水,直視他此時整個人顯得更加陰沉的阿父,誠實道,"暗潮洶涌。涇渭混在一起,看不太清。"他顯得有點內疚。
異人笑起來,他握著他的手,"我的政兒看不清,沒關系。"
他在空中劃了道線,"無非一群趁風起,想攪浪的臭魚罷了,你要注視的只有梟鳥。能吃你的梟鳥。"
他蒼白臉上帶起紅暈,忍不住咳嗽,
他閉上了眼睛,肺腔不斷的聳動,"呂不韋是我的相邦,不是你的。成蛟是我的兒子,不是你的。"
阿政看他,問他,"斬梟我現在不行。"秦國有祖制,王及冠前,由太后代理國政。他可沒法掌權,父親一死,他必是被囚在深宮。
異人笑得燦爛,他鼓勵的看向他聰明的長子。
阿政笑了,他應著他的阿父,"那我等等。等梟斗。"
"我不擔心你。"異人點頭,泄出點兇光,"我擔心秦國。此次一敗,東出又被阻了,我一走,秦國內亂,若六國再次合縱,秦會否分崩離析"
阿政搖頭,"不會,六國懼秦且不合已久,聯軍合縱不會長久,而且,父親不早己經在開戰時就派秦使入魏了嗎"
異人微頷首,道,"我兒,所以阿父要囚禁在秦國為質子的魏太子增。我要讓列國知道秦的態度。"他理清自己的思路,"亦要派使臣入魏賀名滿天下的公子無忌登上王座,我要替秦再緩一緩。"
阿政眼尾紅了,他抱著他的阿父,帶著哭腔,"那你活著,好不好你還有好多事沒做。"
他學著琇瑩平時的模樣,扯著異人的袍角,"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異人摸著他的額發,輕聲道,"阿父撐不下去了,不能讓政兒如愿了,我把我所有東西都留給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