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出去讓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當然不好,他們怕琇瑩一睡不起,爭先恐后地跟琇瑩說話。
琇瑩本就強撐,但也知他們的害怕,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
第三天,張蒼,蒙毅,還有蕭何那些外臣下朝后也結伴坐在了他床頭旁,他們狡猾,與他說一些政務,監國的琇瑩不敢睡了,撐起身子,斷斷續續的回他們。
他們走后,琇瑩輕問,“王駕今日可歸咸陽”
扶蘇他們搖頭。
琇瑩又昏睡過去。
第四天,已致仕的李斯等一干老臣也來與他說學宮的事。
琇瑩這次再起不能,他被扶住,咳聲越來越重,嘴里全是血沫。
“王駕今日可歸咸陽”
李斯老邁,仍扶住他的手。
“陛下已入咸陽境內,公子稍安,公子稍安。陛下快歸了。”
困倦上頭,琇瑩卻不肯再閉上眼睛,他不住的咳著,甚至咳出血來。
沉重的咳聲,沾血的蒼白唇,滿室的藥味,全是累累的病苦。
“那我等他,等他。想與他說,臣伏惟陛下靜聽,又怕遲,怕來不及。”
他氣若游絲,幾乎要撐不住了,纖細的手腕無力地撫觸著他懷里寫了很久的奏折。
他太疼了。
扶蘇他們痛哭流涕,扶蘇心疼得不行,膝行向前,緊緊握住他只剩一層皮的手腕,淚如雨下。
“王叔,別撐著了,您與我說,我與父皇說,王叔,太疼了,不要撐著了,求您,求您了。血都快流干了。”
琇瑩卻搖了搖頭,即使痛出了幻覺,他依舊可以分出扶蘇和阿政。
“我是要回家的,阿兄沒來,我便等他。只是流血罷了。”
阿兄在,才是回家。
扶蘇抱著他的手哭泣。
琇瑩輕笑,即使死期將近,即使肚腑像是被人捅來捅去,他依舊不顯狼狽,依舊要端著姿態,背脊挺直,慢悠悠的笑。
不可失儀,不可失儀。
剛回來的阿政的血近乎凝固了,他得了阿越遞來的尺素,一路快馬加鞭,可當他見了他幼弟的情況時,唯有努力強撐著,才沒有跌倒在地。
他艱難的邁步,坐在了琇瑩的床前。
琇瑩的腰彎了下去,那凹陷的臉上似乎只剩下那雙眼睛是唯一的顏色,可現在他灰蒙蒙的往外滲出淚。
“王駕已歸咸陽。”
阿政將他的淚擦干了。
“琇瑩,朕回來了,不要怕。”
琇瑩顫抖著手,將自己的奏書一本一本都遞給他的阿兄。
“民生之計,新的糧種,農具,我已經統計好了,就等你過目了。這些是我準備的后續的商路發展計劃,還有關于學宮和統一考試更改的部分想法,還有一些別的約束行商法的更改。”
“我不太合格,為臣
,未助我主大業已成,未見我主彪炳史冊。為子,失往地宮,又再再失約。可我已無力再來,阿兄幫幫我,可以嗎”
跟阿政一起出巡的蒙恬虎目含淚,余下眾人皆掩袖長淚。
阿政讓所有人出去,琇瑩還沒死,他們哭什么晦氣
他摸他幼弟蒼白的臉,用帕子將他唇角的血擦了干凈。
“誰說你當臣不好,做子不行。你從未失職。朕得卿,諧也。”
“但你自己的事不要推給朕,你自己可以。朕會治好你的,不要怕。朕已發了旨意,召醫入宮。朕廣有天下,天下奇士眾多,總有方法可以治好你。”
他依舊剛硬,可是他的眼睛那么哀傷。
他輕輕地將琇瑩摟進懷里,一定是他的幼弟不聽話,不好好吃飯,才會瘦得挌手,才會生病。
“只要多吃些,琇瑩就會好了。阿兄給琇瑩再找幾個庖廚,給琇瑩補一補,琇瑩就會好了。琇瑩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