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隱洲書房的暗格中,與沈晗霜曾送給他的那些生辰禮放在一起的,是一枚他兒時曾用過的香囊。
那是祝隱洲的母親在他四歲生辰之前,親自精心為他縫制的香囊。上面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正在撲蝴蝶的小老虎,富有童趣。
祝隱洲的母親常會在里面放一些可以驅散蚊蟲的藥草和花瓣,讓他時時佩戴在身邊,免遭蚊蟲侵擾。
祝隱洲兒時一直很喜歡這枚香囊,也很喜歡里面溫柔的,能讓人安心的淺香。
直到先帝將他母親叫去宮中,賜下鶴頂紅的那日。
祝隱洲的母親在他眼前毒發身亡后,前太子祝清便命人將其拋尸去了亂葬崗。
等祝隱洲和父親趕過去時,已有幾只野犬在啃咬撕扯那具他們至親之人的尸身。母親身上的雪青色繡裙已經被鮮血染透,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祝隱洲的父親當即拔出袖間的匕首,近身與面容猙獰的野犬搏殺。
祝隱洲的父親悲痛難抑地抱著已經再也無法醒來的妻子時,一直沉默著,再流不出淚來的祝隱洲撿起了父親隨手扔在一旁的匕首,朝一只還未死透,正在抽搐痙攣的野犬走去。
他用力一刀一刀地捅向它的脖頸,直到它徹底咽了氣,祝隱洲都不曾停手。
那時祝隱洲五歲,那晚是他第一次握刀,第一次雙手沾血。那股溫熱而腥臭的味道,時至今日,他都不曾忘卻。
被父親奪下匕首緊緊抱在懷中時,祝隱洲才發現,自己腰間的那枚香囊染上了那只畜生的臟血和亂葬崗的污泥。
后來,祝隱洲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那些骯臟的痕跡徹底洗去。
血跡和泥土自然可以被清除,但某些看不見的東西一旦留下,便再也無法被消去。
自那以后,祝隱洲便從不在身上佩戴任何外物,且格外喜潔,厭惡一切不凈之物。
他已經徹底失去過一枚重要的香囊。
僅剩的這枚是沈晗霜親手為他做的,不能再失去了。
黎明時分,斷云在明溪院外求見。
太子殿下不允許任何人再踏入明溪院,斷云銘記于心。
徹夜未眠的祝隱洲將沈晗霜為自己做的那枚香囊放進懷里,邁步走出了臥房,來到明溪院外。
斷云立即拱手道“稟殿下,有人截下了太子妃派人從洛陽送回長安給江首輔的金創藥和藥方,想在江首輔的藥里動手腳。”
祝隱洲淡聲道“不要打草驚蛇,提醒他多加小心。”
“是。”斷云應下。
除了殿下和他以外,無人知曉江首輔如今的傷勢究竟如何了。就連太醫們所知道的情況,也是江首輔和殿下有意讓他們知道的。
只是
斷云謹記自身的職責,才按捺著沒有抬頭去瞧殿下此時的神色。
他忍不住暗自猜測,太子妃命人給江首輔送來藥方和金創藥之事,是否會讓殿下不悅
斷云并未有多的言行,但祝隱洲還是一眼便看出了他此時的心中所想。
聽斷云提起此事時,祝隱洲心底的確劃過了幾分晦暗煩悶的情緒。
他沒有身份去干涉或阻止沈晗霜與任何人來往。
但見遠在洛陽的沈晗霜得知江既白受傷一事后,特意命人送了藥和藥方來給江既白,祝隱洲心底又泛起了那種苦悶的澀意。
若以往的他還不知道這種情緒是什么,如今已經多次品嘗過這個滋味的祝隱洲已經明白,自己是在嫉妒。
即便沈晗霜對江既白或許還沒有任何男女之情,可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已經勝過了如今的他與沈晗霜許多。
他嫉妒江既白能得到沈晗霜的關心與掛懷。
但祝隱洲斂下心神,吩咐斷云“我去洛陽秋祈時,你不必跟著,繼續留在江既白身邊,保他周全。”
江既白在朝堂上與兩相并立,是位高權重的年輕首輔。但他生性喜靜,身邊并未多安排幾個人伺候,府上會武藝的家丁也沒有幾人。
似是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與生死。
但江既白既有文人風骨,深受士子們敬仰,又以身許國,益國利民,祝隱洲不會讓這樣的文官清流折于陳相之手。
而且,沈晗霜不想讓江既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