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爺爺轉述的祝隱洲請旨時說的那句話,沈晗霜心底有一息的恍惚。
“她們的經歷并非是她們的污點,也不該是江既白的污點。”
她曾對春葉說過類似的話。
那時高伯母那封半真半假的絕筆信被張貼了出來,春葉曾猶豫著問過沈晗霜,江既白的生母是否真的被江家的家仆玷污了。
沈晗霜不想將“玷污”這兩個字安在高伯母身上,便同春葉說“高伯母是被惡人傷害了,她仍是干干凈凈的人”。
沈晗霜一直覺得,既然作惡的是旁人,污濁骯臟的也該是旁人。
那日屋內只有她和春葉兩人,這話也沒有被旁的人聽了去,但祝隱洲請旨為兩位伯母立碑正名時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沈晗霜斂回心神,并未多問什么。
沈相不知沈晗霜已在幾息之間出神又回神,繼續與沈晗霜說道“此次變法會先小修,再大動,就分別以這兩封絕筆信做引子。”
“高氏和王氏的經歷將舊律法的弊端展現得淋漓盡致。有她們的事在前,變革夫妻律法時可以將刀下得更深一些。”
沈晗霜仔細地聽著,不由得嘆了一聲“但愿今后不會再有像她們一樣,活得如此艱難的女子。”
高伯母和王伯母的經歷能推動夫妻律法變革,或許會讓后來的女子少些痛與淚,讓那些深陷泥淖的女子有得以逃脫的可能。
但高伯母與王伯母已經無法再親眼看見那個或許會越來越好的未來了。
讓人遺憾不已。
沈相看出沈晗霜的幾分失意,說起了另一件應會讓沈晗霜覺得心情輕松些的事“待正式開始推行變法細則后,太子有意建議陛下在朝中增設女官職位,主管夫妻律法的后續修改與執行。”
沈晗霜心里猛地一跳朝中從無女官。
她組織洛陽的百姓簽下萬民書,又寫了那封請愿書托祝隱洲一起遞到長安,遞到朝堂,便正是因為朝中從無女官,而她想讓那個地方也響起世間女子的聲音。
沈晗霜很清楚,自己能將那封為世間女子所寫的請愿書遞上去便已是不易。
若她不是當朝右相的孫女,若她與當今太子素不相識,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女子,無論她的請愿書寫得再厚,寫得再好,也很難有被朝中眾臣看見的機會。
可若今后朝中能有女官,便能有更多人看見世間女子的身影,聽見世間女子的聲音,知道律法不該只保護夫者,知道女子也同樣是血肉之軀,會受傷,會死亡。
沈晗霜明白這還只是自己的暢想,可越往下想,她便越難以按捺自己心中的期冀。
她連忙問爺爺“到時是只限于夫妻律法的修改與執行,還是在朝中各部都能增設女官職位”
沈相能猜到孫女的期待,便也提前同她透露了太子與自己說過的構想“會以此為始,循序漸進地擴大可以任用女官的范圍。女官應也會先經由科舉選拔。”
“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能操之過急。剛開始時,被任用的女官應會受到許多限制,女官的名額也不會太多。”
“但不會一直如此,對嗎”沈晗霜含笑問道。
沈相點了點頭,“我或許是等不到那一日了,但你應該能看見。”
此事不能急于求成,恐怕需要幾十年的光陰才能讓朝堂中的固有格局煥然一新。沈相已經上了年紀,今后的盛景便應交給晚輩們去創造了。
沈晗霜下意識蹙了蹙眉,立時不贊成道“爺爺肯定也能看見。”
沈晗霜知道人終有一死,但她不愿去想爺爺或外祖母何時會離開自己。她惟愿自己能多陪在兩位老人身邊,家人們能相伴越久越好。
沈相明白孫女的不舍與依戀,他不愿在此時便惹她難過,便也點到為止,不再多言生死之事。
思及太子與自己單獨說起這些朝堂政事時的模樣,沈相心中寬慰,不由得嘆了一句“太子殿下今后應會是一位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