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三年前他們成婚開始,祝隱洲最常看見的便是沈晗霜溫婉嫻靜,落落大方的模樣。
沈晗霜嫁進王府后,齊氏就借著靜養的名義將中饋交給了沈晗霜。無論齊氏是出于什么目的,沈晗霜都將王府的一應事務打理得很好,從沒出過任何差錯。
她能面面俱到地照顧公婆和祝隱洲的生活起居,將祝尋看作是自己的親弟弟,清楚記得他們的喜惡并做出最好的安排。
她也會體恤王府的其他人。府里的侍女或侍衛遇上了難事,能幫一把的沈晗霜都會幫一把。就連哪位嬤嬤到了年紀該養老了這種小事,沈晗霜都不會忘了讓人好好安排,以免虧待了在王府待了一輩子的老人。
那時在王府眾人,包括祝隱洲眼里,沈晗霜一直都是那個端莊持重而不失溫柔的世子妃。
她從不會吝嗇自己的笑容,在人前笑起來時,她也總是柔和溫婉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交付信任。
但祝隱洲其實見過幾回她的笑容更加明媚時的模樣。無一例外,都是在沈晗霜和她的家人相處的時候。
只有在同沈家人或明家人相處時,沈晗霜才會離開“世子妃”、“兒媳”和“妻子”這些身份,變回家里最受疼愛的那個姑娘,她的臉上才會有比在別處時更加歡喜開懷的笑容。
而看見祝隱洲時,沈晗霜眼角眉梢的笑意會很快變得更加優雅得體。雖然仍是笑著的,但總歸還是有所不同。
或許因為他雖是沈晗霜的夫君,卻并非是她十分熟悉的,已經相處了十幾年的家人。所以沈晗霜在他面前時仍會像在外面一樣,用名門淑女的規矩要求自己。
發現這一點后,祝隱洲會有意不在沈晗霜和家人們相處得正高興時中途現身,不愿打斷她當下的愉悅與快樂。
但他會忍不住停在原地安靜地看一會兒她或開懷或靈動的模樣。
沈晗霜是他的妻子,早在成婚那日起,祝隱洲便已將她看成是在這世上最重要的家人。比他總是沉默無言,無能為力的父親更為重要。
祝隱洲曾以為他們來日方長,只要他們彼此陪伴著一直共同生活下去,終有一日,沈晗霜或許也會將他看成是最重要的家人之一,也會在他面前露出那樣毫不防備,毫無距離的明媚笑容。
而他會盡好作為丈夫的義務與責任,護她周全,讓她可以一直安穩無憂地生活。
祝清起兵逼宮的那一日,身為丈夫,祝隱洲本該留在沈晗霜身邊,護著她,陪著她。
可當年,祝隱洲的母親被先帝用鶴頂紅毒殺后,是祝清滿懷惡意地命人將她拋尸去了亂葬崗。為了手刃仇人,不讓先帝有機會留祝清一命,祝隱洲必須去殺了祝清。
但祝隱洲始終擔憂著沈晗霜的處境。
他那天殺了很多人,擱置一切拼命趕回了王府一趟。只有親眼看見她是安然無恙的,他才能放心去做別的事情。
直到此刻,祝隱洲都清楚地記得,那日他匆匆回家確認了她的安全后準備離開之前,
沈晗霜曾很輕很輕地拉住過他的衣袖。
“我有些怕。”那時她輕聲說。
祝隱洲明白,她希望他能留下。
處處都在死人,鮮血染紅了整座城,即便沈晗霜再冷靜理智地穩住了整座王府的人心,她其實也仍會覺得不安與害怕。
祝隱洲不想離開,也不該離開,可他不能錯失那個可以親手殺了祝清的機會。
那時的祝隱洲自責于不能留在沈晗霜身邊,卻只能加派更多人手護衛王府,給自己留了限度內最少的手下。
他做了萬全的安排,可以確保沈晗霜不會出事。他以為這能讓沈晗霜心底多一些安全感,便匆匆離開了。
成婚以后,沈晗霜常會目送他的背影離家,那應是最后一次。
那時的祝隱洲不明白責任與愛是兩回事,不明白家人與愛人之間的不同,沒能看清自己的心,也沒有看懂沈晗霜曾經對他存有的愛意。
所以他失去了沈晗霜。
失去了她溫婉柔和的笑容,也失去了他還不曾擁有過的那些明媚。
可是此刻,在回京馬車內的這一隅之地,沈晗霜終于在他面前展露了毫無負擔的粲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