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是臨港城市,地氣濕潤,初春總是帶著料峭的寒意,霏雨連綿,空濛如絲。
林瑯在這樣潮濕的天氣中醒來,他睡眼惺忪,起身拉開窗簾,撲面而來的寒意仿佛要滲入他的骨頭縫里。陽臺上有幾盆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迷迭香,還有兩株玫瑰花,正開著,花朵如噴火蒸霞。
都是周濟慈種下的,布置得井井有條,全無紛亂。
他們住的這間小房子地處港城的西郊郊外,附近有不少礦工場和監獄,灰燼像野草一樣瘋狂地生長。正是上班的高峰期,一個個灰蒙蒙的人影在塵土中起伏,林瑯一面觀察一面沉思,覺得他們好似一只只辛苦的爬蟲,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焦慮感。
他沒有再看,赤腳走出臥室,地板上的濕冷讓他打了個哆嗦,只覺涼意從腳底漫上來,口中不禁嘟囔道“該給家里添個除濕器才行,年紀輕輕得風濕可不好”
走出臥房,不遠處的餐臺前立著一位身形頎長的年輕男子,他已經晨練完畢,正在準備早飯。
男子約莫二十多歲,頭發濃密烏黑,黑得像盛開的風信子花,穿著白波紋綢的襯衫,領口處繡著朵小巧玲瓏的山茶花。他的身上只有黑和白兩種單調的色彩,雖也是標致,但未免清凜寡味了些。
見林瑯起床,周濟慈很自然對他淡笑道“你醒了,吃飯吧。”
他舉止溫儒端嚴,但這樣一笑,卻有股色笑襲人的風情,看得林瑯心動不已。
他是林瑯的男友周濟慈,兩人已經交往三年有余,感情甚篤。
早飯不算太復雜,牛奶麥片粥,剛烤好的吐司,還有煮雞蛋主打一個健康營養。
周濟慈不喜吃飯時和人交談,兩人一言不發地用完早飯,他又煮上一壺黑咖啡。
兩人都是娛樂圈的打工人,早起一杯黑咖啡有助于消腫,保持身材。這樣的早飯林瑯足足吃了三年,周濟慈也為他做了三年。
黑咖啡的苦澀在舌尖打轉,久久不散,看著杯底殘留的烏色液體,林瑯突然覺得有些膩,心頭涌上一股煩躁,悶悶不樂。
林瑯抬頭看向周濟慈,他正在精心給一束紫羅蘭開莖。
他修剪得很慢,但很認真,他雙眼微餳,似睜非睜,面色瑩潤,有種近乎圣潔的脫俗感,那姿容映襯著晨光,異常端莊優雅。
剪完莖,周濟慈又給客廳的花瓶換水,插上新的花束,春日的微風輕拂青瓷瓶里的枝條,馥郁的馨香四散溢出,全新的一天開始了。
林瑯心中的躁郁淡去些許,這個男人是他在這個畏縮又陰郁的街巷里唯一的慰藉。
他第一次見到周濟慈時,周濟慈還是一間酒吧的調酒師。
損友跟他說起周濟慈時,猛地灌下一大杯冰啤,激動道“見到他,老子才算知道,什么叫做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什么叫做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1
為這個描述,文憑只有初中畢業的損友掏空他肚中所有的存貨,但林瑯還是好心提醒道“這些詞都是形容女人的。”
損友不在意地搖搖手“不重要,你跟我去看看,保證不后悔。”
然后林瑯就去了,他還記得那是個俗不可耐的地下酒吧,燈光昏暗而柔和,唱片播放機里放著黑膠唱片夜鶯,每個客人都荒誕又燥動,皮囊下潛伏的欲望正在蠢蠢欲動。
小小的吧臺邊圍滿了人,人頭涌動,熱鬧非凡。
一個年輕男子站在臺前,他身形挺拔,正在為客人制作一杯雞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