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深深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該說點什么好了。
身為二房的嫡長子,賈珠自打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小小一個人兒還沒能走得利索時就已經在開始為啟蒙做準備了。
打小就從沒有一刻能松懈的時候,別的孩子還在玩泥巴的年紀,他的“玩具”就只有書。
每日檢查功課但凡稍有不妥便是一頓嚴厲斥責加竹筍炒肉,全然不覺得這樣苛刻要求一個五歲的孩子究竟有何不妥,竟是一門心思想要將孩子培養成一個文曲星下凡般的神童。
對此,夫妻兩個的目標其實都是一致的。
做老子的指著這個兒子去完成自己當年未能完成的心愿,有朝一日高中狀元揚眉吐氣。
做親娘的指著這個兒子封王拜相,好為自個兒掙個老太太那樣的超一品誥命回來威風八面。
誰也別說誰,誰也不無辜。
孩子能在這夫妻兩個手里勉強支撐到娶妻生子都已算是命硬了。
所幸賈寶玉也算是被打出經驗來了,盡力護住了自個兒的頭和上半身,讓傷大多落在臀腿之上。
血漬呼啦的看起來瘆人,實則都是些皮肉傷,用些好點的傷藥很快就能恢復,也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得知這結果之后,賈母和王夫人齊齊松了口氣,騰出手來將趙姨娘和賈環母子兩個狠狠收拾了一頓。
連探春都沒得跑得掉,被牽連很是吃了頓掛落,一時氣苦不免又悄悄哭了好幾場。
“聽說還去找了她姨娘和弟弟,也不知究竟說了些什么,竟是被她姨娘指著鼻子好一通破口大罵,罵得別提多難聽了,活脫脫跟那生死仇人似的。”
雪雁連連咋舌,言語之中頗為同情的意味,“姨娘是這副德行,親弟弟也沒好到哪兒去。對著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頓冷嘲熱諷,只道沒她這么個吃里扒外的姐姐,叫她找她寶玉好兄弟去。”
林黛玉不禁嘆息,“她一個庶出的姑娘家,若不努力討好主母豈能有什么好日子過日子過得不好都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將來的婚事,一個弄不好就該進火坑煎熬去了。
這樣的身份這樣的處境,她也是別無選擇,偏偏還不得理解攤上這樣一對成事不足凈跟著扯后腿的至親也真真是難為死她了,”
這話立時引得幾個丫頭紛紛附和贊同,竟個個都在為探春抱不平,提及趙姨娘時卻全是鄙夷不滿。
只覺得那人胸無點墨沒有見識沒有成算,兩只眼睛只看得見自己面前那點子利益,卻絲毫看不見女兒的難處和不得已。
林碧玉聽著她們嘰嘰喳喳不禁就笑了。
見狀,林黛玉就問,“好端端的姐姐為何突然發笑莫非我們說錯了什么”
“聽說二老爺攏共有兩個姨娘,除了那位趙姨娘還有一個周姨娘,聽說還是當年老太太賞下的。咱們來到賈家也有好幾個月了,仔細想想可是從未見過那位周姨娘”
林黛玉一愣,擰眉細想片刻點點頭,“非但不曾見過,若非偶然聽探春提起過一回,咱們只怕都不知道有這么個人呢。”
“她也是賈家的家生子,又是老太太親自賞下去的,按理來說在府里應當有幾分體面才是。偏偏她進二房多年無兒無女也無寵,沉寂得很是徹底。
而趙姨娘卻兒女雙全還都好好兒長起來了,甚至十幾年過去都還頗得二老爺喜愛,便是不及正房太太尊貴體面,好歹也能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
同樣都是姨娘,處境怎么就能如此天差地別呢”
同一屋檐下住了這幾個月,足以看得出王夫人絕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端的是面慈心狠。
周姨娘的凄涼處境似乎也更印證了這一點。
偏偏,在所有人看來都蠢得清新脫俗的趙姨娘卻活出了一份自己的體面。
兒女甭管養得好不好,好歹都齊齊整整長大了。
時常不自量力盯著正房太太和嫡子瞎鬧騰,卻全須全尾地張揚至今,連賈政都不曾厭煩了她,始終寵愛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