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姑且就說我病得過重了罷,別叫她再來了,我怕我忍不住壞了事。”
“一會兒我就打發人去請大夫。”
“那,她若是再來張口要銀子可怎么是好咱們也不好跟她撕破臉皮,難不成只能由著她滿足她”光是想想,她這一口氣就噎得嗓子眼兒快窒息了。
只恨不能立即沖出去,將方才給的那五千兩搶回來才好。
還要將從前“借”出去的那些也全都要回來
何止是她氣恨不情愿,薛寶釵也是一樣的。
那點錢財她們娘兒倆誰也不放在眼里,但就是惡心,惡心得夠夠的。
感覺就跟活活吞了只蛆似的,五臟六腑都難受得攪成一團,在身體里一陣翻江倒海倍感不適。
若不是如此,方才她也不會那般情緒激動當場失態了。
但掙扎一番后,薛寶釵卻還是咬咬牙,忍著憋屈冷靜道“不能全給,也不能不給,母親只自個兒斟酌著就是,總有一日我會將她欠咱們家的全都加倍討回來”
“太太這會兒可方便我有要事稟明。”
聽出來這是香菱的聲音,薛姨媽登時也就顧不上其他了,忙叫了進,張口就急道“可是蟠兒又鬧了”
香菱搖搖頭,有些歡喜地說道“是我母親找來了”
“你母親”
母女二人皆愣住了,這才發現她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才哭過。
“你不是很小的時候就被人拐了嗎怎么好端端的你母親突然就找上門來時隔這么多年,想要找一個幼年失蹤的孩子無疑是大海撈針,她又是如何知曉你的去處的如何就確認了你是她女兒”
薛寶釵擰眉,只覺十分荒誕離奇。
薛姨媽也心神一凜,“你如何能確定真假切莫被歹人哄騙了去。”
“她說是有人傳了信特意告訴她的消息,她雖也不知那人究竟是誰,但得了信兒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千里迢迢從姑蘇趕了來,沒成想一見著我她便認出來了。”
香菱指了指自己眉心處的胭脂記,猶豫道“她看起來有些顯老態,不像是我娘該有的年紀,但是我見了她便莫名心生親切,且她所講述的一些幼時的事我也隱約還有些印象,想來應當不是假的。
況且,我也不過只是個丫頭,有什么值當旁人如此費勁吧啦來哄騙我呢頂多也不過是能賣幾個銀子罷了。”
想要拐賣姑娘換銀子,外頭鄉下多得是去處尋摸,實在是犯不著冒這個風險來得罪高門大戶。
其他的,一時間就更想不出能有什么價值了。
薛姨媽已然心生遲疑,又問“她是一個人來的現下在何處”
“是一個人來的,這會兒正在門口等著呢。”似生怕她們不信,香菱又接著說道“她說我父親叫甄士隱,祖籍姑蘇,當年原是一鄉宦,夫妻二人年至半百才得了我這么一個女兒。
打我三歲那年失蹤后,他們二人變賣家產遍尋不著,沒過多久我父親便也受不住打擊,說是一日出門便跟著一僧一道走了,自此再未出現過,只余她一人苦苦支撐四處找尋。”
有名有姓說得有鼻子有眼,聽著的確不像是假的。
尤其提到那一僧一道,叫母女二人忽而想起來一些陳年舊事,更覺多信了幾分。
相互對視一眼,薛姨媽就說道“既是如此你便叫她進來見一見罷,好叫我們替你仔細問問瞧瞧,免得你年紀輕不經事,再稀里糊涂被人哄騙了去。”
香菱頓時如釋重負,笑道“我知太太和姑娘心善,向來待我極好,我這就出去叫她。”
乍一見著來人,母女二人皆驚了一下,可算是理解香菱方才那句“不像是我娘該有的年紀”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只見她滿頭白發,清瘦的臉龐上遍布溝壑,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瞧著像是七十好幾的老人家,竟比賈母看起來還年長些呢。
按著香菱方才所說,夫妻兩個年至半百才有了她,如今應當是六十出頭的歲數,可看這副模樣想來這些年應當過得十分煎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