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雨停了,瑤貞并并未從寧昭口中聽到關于情絲墳的故事,寧昭也像是隨口那么一說,出了門便沒有再提起,好似無事發生,照舊笑嘻嘻的同瑤貞閑扯。
少年人忘性大,何況前方就是她日思夜盼的京州城,瑤貞很快將心頭的種種疑惑拋諸腦后。
如此趕路,夜里方才抵達京州城。一路上寧昭就說京州城是沒有宵禁的不夜城,時至子時街上還熱鬧的不得了,尤其是酒館、戲樓、賭坊這種消遣的地方,當真是車馬盈門,人滿為患,尋常百姓想擠都擠不進去。
問心宗的規矩是戌時入寢,倘若過了戌時仍在舍院內走動,便會被魚旗陣上的魚眼珠盯住,也就喘個氣的功夫,戒律堂巡夜督查的夜守一準殺過來。
瑤貞完全想象不到所謂的不夜城該是什么模樣,還以為寧昭多少有一點夸大其詞了。
可事實證明,京州城的確是名副其實的不夜城。從三人入住的客棧到皇宮外,這一整條街上每相隔十幾步便是一座高聳的大燈樓,而燈樓和燈樓之間又拴著十來條細繩,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穗子、鈴鐺,每每微風拂過,花燈便會帶著穗子慢悠悠的轉起來,鈴鐺也跟著叮叮當當的響,宛若人間仙境一般的景象。
瑤貞仰頭望著延綿不絕的燈火長街,瞠目結舌道“天啊光是掌燈就得一百個人吧”
郁潤青見不得她那樣張著嘴巴,抬手將她的下巴推回原位,隨后解釋道“這些燈名喚萬年燈,燈芯是鮫人蠟制成的,可以燃燒數年而不滅,所以不必掌燈。”
瑤貞被京州城無與倫比的豪奢震撼到了,一下子成了沒見識的鄉野丫頭,探頭探腦的緊跟著兩個師姐。
寧昭正站在柜臺旁等客棧跑堂取鑰匙牌,不經意看了瑤貞一眼,覺得小姑娘怪好笑的,便隨手取出一個小荷包丟到瑤貞懷里,說“你若不困,就出去轉轉,我瞧你在客棧也是待不住。”
瑤貞眼睛一亮,看向郁潤青。
郁潤青點了點頭“別跑太遠,在這附近玩。”
話是這樣說,可瑤貞撒丫子一跑,能跑多遠她自己都不曉得,郁潤青不敢疏忽,手背一翻便拋出兩枚魚眼珠,魚眼珠頗有靈氣,一左一右寸步不離的懸在瑤貞頭頂。
寧昭從沿街的窗里望著瑤貞逐漸遠去的背影,忽而對郁潤青道“你是不是該出師收徒了。”
“嗯,明年。”
“前陣子招收外門弟子,可有好的”
“有一個,你應當聽說過,金樽鐘氏的鐘知意。”
“她啊。”寧昭接過跑堂遞來的鑰匙牌,邊往樓上走邊道“聽說過,鐘家這一輩最有天賦的。鐘老爺子是日落西山,撐不了幾年,唯恐耽擱他這小孫女,才把人送去問心宗的。你看中她”
郁潤青道“她性子傲慢,嘴巴刻薄,不是瑤貞那種討人喜歡的孩子,不過,很勇敢,對我的脾氣。”
寧昭道“你現在這樣怎么給人家做師父”
郁潤青抿了下唇,推門走進房內。
寸土寸金的京州城,客棧也不同于別處,房間十分的逼仄,叫人心里頭莫名發悶,好在靠內院那一側有扇木門,外面是窄窄的觀星臺,大敞著門,任風吹過,倒顯得通透了許多。
不夜城的月亮掛在樹尖上,像一盞最是尋常的月牙燈。郁潤青轉過身,看著寧昭微微一笑“我現在這樣很好,真的。”
寧昭緩了一整日,已經沒有在酒坊時那般失態,只是冷笑著說但愿你一直好。”見郁潤青沉默不語,她又問“你的情絲呢,你是不是為它也立了個墳。”
郁潤青靠在觀星臺的闌干上,搖了搖頭“或許被風吹走了。”
寧昭一聽這話,便曉得是覆水難收,心里又疼又恨,不由地跺了兩下腳“你,你真是怎么這么糊涂啊郁潤青”
“我嗎”郁潤青斂起臉上的笑意,略微一想,很是認真地說“我不糊涂,我仍能辨是非,分善惡,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
“好一個辨是非分善惡。”寧昭被她氣得無話可說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倒頭躺在床榻上“既然如此,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