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春蓬劍只是微微一顫,槅門里便忽然傳來“嘩”的一聲響,郁潤青心知是驚動了岳觀霧,十二分想逃,可爪下的春蓬劍卻猶如捕獸夾一般咬著她不放,劍身顫動,劍光流轉,似乎比上一次更為迫切焦灼。
郁潤青一窒,抬起頭來,只見槅門大敞,簾帳翻飛,岳觀霧披散著濕發,身裹著素袍,大步流星的走到她跟前,與此同時,春蓬大抵感應到主人召喚,發出一聲琤鳴,猛地離鞘而出。
岳觀霧握住劍柄,隨意挽個劍花,順勢將鋒芒藏于身后,就那樣手執著劍,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黑眸在暗色中閃爍著寒光,沁著冷意的檀香在水汽中悄然彌漫。
郁潤青向后挪了一挪,前爪并攏著蹲在供桌邊沿,也瞪大眼睛盯著岳觀霧,試圖裝無辜,裝若無其事。
一人一貓對峙許久,就在郁潤青以為自己可以蒙混過關之際,岳觀霧嗓音微啞道“過來。”
她一開口,郁潤青便知道她是認出了自己,遲疑了片刻,緩緩走上前。
岳觀霧伸出手,用指尖抵住小貍貓的額頭,只是短短一瞬,便又將手收了回來,目光也跟著沉下去,過了好一會才問道“你的肉身在哪。”
郁潤青想了想,從供桌上跳下去。
岳觀霧方才正在沐浴,事出突然,便匆匆裹了件素袍,連鞋都沒來得及穿,此刻赤著腳踩在烏木地板上,發梢和袖口不斷有水珠滴落,漸漸積成一個小水洼。
郁潤青用爪子蘸了點水,頗有些費力的在地板上描繪出兩個字。
空桑。
“魔教掘地三尺原來是要找你。”岳觀霧半闔著眼,長睫低垂,神情沒有絲毫的波瀾,手指卻暗暗攥緊了劍柄“為何撇下肉身逃回淮山”
郁潤青低下頭,又一連寫了幾個字。
一言難盡。
岳觀霧看著這四個字,似是深吸了口氣,轉身將春蓬劍收回鞘中,而后將供桌上的燭臺一一點燃,幽暗的玉卿宮很快亮堂起來,火光躍動,映著墻上一副副畫像,是歷代為蒼生而亡的問心宗的宗主。
分明是一只低矮的貓,可郁潤青望著她的背影,莫名覺得很瘦弱單薄。
半響,岳觀霧又轉過身來,冷冷道“你這幾日就待在玉卿宮,哪里都不要去,我會設法幫你找回肉身。”
說完,再沒有一點理會郁潤青的意思,握著劍快步走進靜室,緊緊關上了門。
在房門合攏的最后一刻,那柄通體碧綠的寶劍仍然流光溢彩,似渾身布滿漂亮鱗片的毒蛇,在黑暗中悄悄游弋,冷咝咝的吐著信子,令人不寒而栗。
郁潤青一直都很清楚,春蓬和重葵其實并沒有什么兩樣,都是那么剛硬霸道,蠻不講理,遇到命定之人,便強行認主,自此牢牢捆綁在一起。
世人總以為被上古法器認主是天大的幸事,可當真如此嗎
玹嬰十五歲就解開了重葵劍的封印,從那一刻背負起了與春蓬劍主不死不休的命運,她十五歲,便已經沒有回
頭的機會了,只能抱著她的劍,一條道走到黑。
或許她離開前說舍不得是真,可她想活著也無可厚非。
郁潤青穿過槅門,鉆進簾帳,目之所及是一池流水潺潺的冷泉,池畔還有一棵落英繽紛的合歡樹。
真沒想到,這小小一扇門里竟然別有洞天。
郁潤青看著眼前的活水,真有點竊喜,她還以為自己要喝洗澡水來解渴。
不過,池子比預想中深一些。
郁潤青舌尖剛觸碰到泉水,兩只前爪就打了滑,兩只后爪也非常仗義的不離不棄,四只雪白爪子,像擺在食盒里的四個糯米丸子,一齊沖進池水里,緊接著便是“噗通”一聲響,水花四濺,合歡飛落。
郁潤青自然是會鳧水的,即便在一只貓的身體里,撲騰著也不至于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