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對生活細刺一笑了之的往往不包括那些青春年少不論是心態還是生理的年輕人,他們結伴、吵吵鬧鬧,像一塊塊有著粗糙棱角的石頭,誰曉得哪天就不慎相互碰撞且這些年輕氣盛的靈魂尚且無法自如地利用那被他們不屑一顧的、成人才能圓滑使用的心照不宣來將災難熄滅在一個對視中,他們是放任怒氣和誤會滋生,釀起一次又一次的沖突和歇斯底里。在這個月第三次被莫名其妙的人找上門的時候,夔娥想,她快能拿無語當鹽巴拌面吃了
主要是她當時確實還捧著一碗面。在昏昏欲睡的,沒什么人的午后,老板有事先回去了,就拜托她這位吃到最后的客人關門。木桌上蠅蟲已經不如盛夏那樣惱人,只剩下寥寥幾只停在桌角;她面前累了好幾個大號的碗,被碼得整整齊齊的小丘被人猛地一揮,噼里啪啦,全部砸到了地上,刺耳又不堪。
“你就是一中五班的那個女的吃那么多,像頭豬。”
夔娥還在趁機喝完最后一口湯后,才慢慢放下碗,打量起放出污言穢語的她在看清對面來人的一瞬,立馬就從自己不太豐富的詞庫中找了個較為精準的形容詞
這哪來的太妹好像也不是她們學校的吧
在她遭遇過的諸多找茬事件中,這位的下馬威確實很足為首的姑娘生得還算漂亮,就是常年帶著盛氣凌人的氣質和不屑一顧的譏諷表情,這讓她原本還可以的五官顯出了一種小家子氣的刻薄;她身后跟了幾個年紀比較大的男生,其中一個腰上系著校服好,破案了,十二中的。出了名的混子中學。
有時候,夔娥自己也會反思一下,到底是她的問題還是別人的問題。在升入高中后,已經無奈被開除人籍的她聽從了老爹的意見,選擇了低調她戴上了平光眼鏡,收起能隨便砸爛別人桌子的力氣,甚至還特意減少了飯量,誰讓她考上的學校是一所離家更遠的、還需要住校的高中。本著不是很想被人發現自己不是人事實的這個念頭,她真的誤以為自己至少能度過一段相對平靜且忙碌的高中生涯。
也許是她這個人本來的運氣也不算好,在事與愿違再次成為她人生中的攔路虎時,她發現自己也沒有多惱怒或者多不甘。在一群人不得已擠在一個狹窄的空間中生活時,距離不一定造就親密也可能造就怨恨。她為人熱切,還帶著那么幾分承自父母的赤忱和天真,給人打抱不平的事她干過,舉手之勞她也覺得沒什么,最重要的是
“就是你這么個小賤人搶了我閨蜜的男朋友”
夔娥還特意思考了一下這句話中的代詞分別是誰和誰。
“你是說我室友孫莉”她終于捋清人物關系后,解釋道“她是交了個男朋友不過我和他沒什么交集。”
大概又是造謠,她想。這種事其實也算見得多了,這些人找茬的和抱團的方式五花八門。而最開始,其實不過是她隨手幫了個一直被欺負的同學她從初中就開始這么干了,不過初中的她小有名氣,到高中
后她特意收斂了一些,結果就導致這些人和蒼蠅一樣源源不斷地冒出來至于為什么是她嘛
就算穿著最土氣的校服,帶著最笨重的眼鏡框,成天讓自己縮在一旁,力求毫無存在感,她白皙的皮膚和根本不長痘的、秀氣美麗的臉也實在難以讓人忽略。漸漸的,有人說她是為了讓自己不曬黑,才造假病歷說自己紫外線過敏,到后來,也有人認為她就是個愛多管閑事、愛出風頭的人。
等她回過神來時,那些人們對異類天然的欺凌心態、對求而不得美麗的妒忌以及對從不肯同流而污之人的憎恨就這樣如鋪天蓋地的黑犬那樣沖她嘶咬了過來,來勢洶洶。
好麻煩。
她蹙了下眉,正想現在怎么辦才好她眼尖地發現有人帶了刀,這可不興帶啊她要是不小心把對方刀撅了那過會兒警察來了要怎么解釋那不能聯想到我其實不是人吧
就在對方見她無視了每一句辱罵,也不準備認錯后,那女生冷笑著正準備給她點顏色看看
有一顆石頭猛地砸中了她的頭。
“誰是誰”她尖叫到,所有人隨著她的叫聲轉過頭
好機會夔娥抓起書包,直接跳窗跑了。雖然這群人應該不會幫忙收碗,總之到時候再給他道個歉吧她剛翻滾落地,就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
嚇得她差點沒一拳打過去,當她回頭時,戴著帽兜的少年似乎微笑了一下他笑起來實在是太好看了,于是她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跟著他跑了起來。他們踩斷了枯枝,踩上濕滑的地面,跑過拉滿電線的狹窄巷子,跑過成排的榛樹,跑過陰沉天空下的街道,路邊,理發店的三色燈柱還在緩緩旋轉。目送他們的離去就好像他們會一直跑下去,一直跑到地平線的盡頭,跑到潮水漲落的地方,只來得及留給舊世界兩個遠行的背影。
他的腳步先慢了下來,從奔跑變成了小跑,再停住。她怔怔地望著他,打卷的頭發被風吹得相當凌亂,對方也是,帽兜落了下去,發絲貼著臉頰,又被冷風剝開。
少年放開了她的手,雙手插在兜里,懶洋洋地說“好啦,這樣就算扯平了。”
他本來想走,卻被夔娥下意識地重新拽住這姑娘力氣也太大了差點沒被拉個踉蹌的他轉過頭,撞進了一塊明朗清澈的琥珀里。
“你的手還是冷的。”她喃喃自語道。“為什么不多穿一點呢這兒多冷啊。”
“與其關心我,不如先在乎你自己吧。”他說隨即他就沉默了,也許他不該說這個,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