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桓宣再次打斷他,從馬背上俯身。他靠得很近,謝旃下意識地向后讓了讓,看見他一張放大的臉。黝黑的瞳孔瞪得很大,眼底密密麻麻都是血絲,下巴上靑虛虛的一層粗硬的胡茬。他應該已經很多天不曾好好休息了,他自己也是。這些天雙方交戰,對他對自己,都是一場身心俱疲的爭斗。他先前不知道是他,其實是件好事。
“回南”耳邊傳來他一字一頓,冷冷的語聲,“好,我跟你回南。那你準備拿她怎么辦她已經是我的人,你有那么多耳目監視著我,肯定知道這些天里我跟她怎樣如膠似漆,我讓她多么快活”
“閉嘴”謝旃嘶啞著喉嚨,喝了一聲,“你,閉嘴”
桓宣閉了嘴,冷冷看他。
一霎時恨怒到極點,那些話,像一把把尖刀,一刀一刀,盡數捅在他心上。謝旃喘著氣,喉嚨里甜腥發癢,怎么都壓不住“我說過,我并不能預料到所有的事。尤其是你。我看錯了你。”
“我沒想到,你竟然對她動了念頭。”
看錯了他他才是看錯了他。桓宣緊緊攥著刀柄,攥得指骨都發著白,有什么突然閃過腦中。他一直監視著的不止是他,還有她。那些無緣無故出現在書房里的招歸書
信,顏家莫名其妙想要劫持她,還有去瑯琊的途中,突然出現的劉止。
也許并不是劫持,是想帶走她與謝旃會合。甚至那次劉止也根本不是為了聯絡何平子,而是為了找機會接近她,帶走她。
謝旃從來不曾放棄過帶走她的念頭。
心跳一下子快到了極點,遙遠的記憶蜂擁著重回腦中。剛開始學兵法的時候,他們兩個偷著在別院里挖了一條暗道,躲在暗道里演習攻守,有時候他偷懶不想念書,也會鉆進暗道里躲避謝凜的考校,謝旃就趁著沒人的時候悄悄給他送來食水。
那條暗道,通向內院。
他身邊有謝旃的人。如今她一個人留在別院。謝旃心細如發,絕不可能像他一樣,竟然忘了那條暗道的存在。
一霎時如五雷轟頂,一言不發,撥馬就走。
身后,謝旃探身看了看,想叫又沒有叫,捂著嘴再又咳嗽起來。
桓宣越跑越急,渾身血液沸騰著,無限恨怒懊悔。他真是蠢,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那暗道雖然是比著孩童身量挖的,但以謝旃的手段,也不難塞人進去,他已經出來了兩天,謝旃的人既然能探聽到元輅對他疑心,必定能夠在城中進出自如,說不定她已經
不,絕不可能桓宣用力搖頭,將那個不祥的念頭甩出去。絕不可能。即便可能,他也會奪她回來。
他生平頭一次如此想要一個女人,他生平頭一次如此沉溺于溫柔纏綿的滋味,誰也休想奪走她。謝旃更不行
兗州,謝府別院。
傅云晚從廊下出來,停在半人多高的灌木叢前,看花圃里那株臘梅新開的花。
侍衛正在側門處換防,阿金進屋去拿手爐還沒出來,此時周遭安靜得很,只有風吹著臘梅金黃的細瓣,無聲搖動。
身后突然有極細的響動,似乎有人在叫她“娘子。”
傅云晚回頭,密密的灌木叢動了動,枝葉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