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騎是嫡系心腹,東軍只是暫時歸附,出了兗州多半還要歸還元戎。眼下糧食珍貴得跟金子似的,其他各軍發糧食都會分出遠近親疏,親近嫡系發得多發的好,疏遠的就發得少些,便是多給黑騎發些,那些東軍也不敢說什么。
桓宣看他一眼“一樣。”
王澍知道他素來最不喜歡偏私,也只得應下,帶著手底下的吏員匆匆出城安排去了。
桓宣縱馬穿過街巷,余光瞥見到處一片凋敝凄涼的景象,隔一段便有倒斃在泥地里的人,道邊光禿禿的,別說沒有鳥獸,連樹皮都被剝了許多,城中缺糧缺衣已經很嚴重了。
唯獨景國軍不缺。非但不缺,這些天每次來襲還都是衣著光鮮裝備精良,看得代軍又是氣恨又是沮喪。但這并不符合情理,景國軍戰線拉得這么長,補給只可能比代國軍更艱難,絕不可能是這種充裕的模樣,除非,是謝旃故意要給他們留下這個印象。
檀香帥的障眼法。假作供給充裕給代軍造成壓力,讓代軍喪失信心,如此,只要景國有意議和,代國立刻就會答應,亦且議和的條件也會給出讓步。
這么看的話,謝旃是真心想要議和。至于為什么他也能猜出幾分。謝旃很明白,眼下兩國的實力都不足以將對方一口吞下,強求只會兩敗俱傷,最終苦的還是百姓,如今以幾次大勝為條件議和,換得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和平,再利用這段時間休養生息,讓南朝的百姓和士兵都能有機會喘一口氣吧。
謝旃從來都是這樣,哪怕兗州近在咫尺,哪怕再進一步就有可能報了殺父奪城的血仇,可為了大局,他全都可以放下。
她和他,也許亦是謝旃的大局里,被舍棄的一部分吧。
抬眼看見穆家朱紅的琉璃瓦,桓宣繞過前門,找到后院一段無人看守的圍墻,一躍跳了上去。
居高臨下,里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竹林里橫七豎八丟著許多尸體,其中不少肢體殘缺,邊上一排幾間屋子緊緊鎖著門,外面有士兵把守,能聽見里面女人的哭聲,遠處有鼓樂聲和嬉笑吵嚷的聲音,應該是前院里穆家子弟和賀蘭氏的人湊在一處吃酒博戲。
桓宣沉著臉躍下,向陳萬使個顏色,陳萬會意,立刻帶著侍衛翻墻過去,守門的士兵還沒來得及叫喊就已經被放倒制住,桓宣獨自催馬來到前面,咣一腳踢開了大門。
城外軍營。
陸彪被侍衛押著回營,滿腹牢騷“他要是有本事收拾了穆家和賀蘭家的,耶耶就跪下
來挨他的板子一天到晚餓得眼發花還要打仗,東軍中軍,哪個不搶只有咱們老實,餓死也不搶”
將軍,”一個部屬從外面跑進來,“外頭在分糧食呢,還有衣裳”
陸彪呼一下站起來,鉆到帳門前去看,外面堆著糧包,還有許多寒衣,王澍居中主持,各部的主官正按著次序帶人上前領取,眼看來領的都是黑騎,陸彪扯著嗓子罵了起來“他耶耶的,咱們跑到這里賣命,咱們算什么東西從前在東軍,他們的嫡系吃喝都要掐尖,咱們只有吃剩飯的份兒,如今到這邊越發連剩飯都吃不上了,這幫豬狗,耶耶早就知道”
話音未落,就聽見王澍叫了聲“陸彪。”
眼看他手里拿著號牌是要發糧,陸彪愣了半天,一個箭步沖出去“在”
糧官按著數目清點發放,東軍歡天喜地推著車一包包核對著往上搬,陸彪又是歡喜又是疑心,背著手往黑騎那邊走了一圈,再看看他們號牌上的數目,心里突然一驚,竟和他的是一樣的。
心里哪里肯信黑騎是桓宣嫡系,他領的怎么可能跟黑騎一樣眼看陸續又叫了黑騎和東軍各部來領,使個眼色讓手下過去查驗,不多時都回來了“將軍,各部都一樣,都是按著人頭發的”
陸彪愣了愣“你說什么”
“都一樣的,咱們跟黑騎,都是按人頭發”
陸彪徹底愣住,心里翻騰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抬眼,桓宣帶著人正從外面回來,神色冷淡“穆家兄弟和賀蘭氏劫掠民財,殺人害命,已經交付廷尉報陛下治罪,眼下該算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