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所有人挨個問過,家里的事挨個問過,有那么多話要說,直到日暮時分陶夫人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又過一會兒謝旃從宮中回來了,剡溪公已經細細查過景元和的病情,道是還有好轉的希望,遂留在宮中診治。
“綏綏,都是你的功勞。”謝旃低頭看著她,眸子閃亮著,透出笑意,“生辰歡喜。”
傅云晚看見他終于舒展開的眉眼。這些天里他為著景元和的病日夜勞心,今日終于看到希望,又如何能不歡喜
天色全黑下來時,謝旃點亮兩盞孔明燈“綏綏,許個愿吧。”
傅云晚閉目合掌,想要許愿,又不知該許什么,恍惚之中突然又有了那種心悸的感覺,讓她再一次想起桓宣,愿望隨即便跳了出來愿他平安順遂,無憂無怖。
墻外,桓宣抬頭,看見夜空中一盞孔明燈緩緩升起,燈影渺渺,照出燈下并肩而立的兩個人,男子俊雅女子柔美,天生便是一雙眷侶。
那么,他還在這里做什么。為什么看見了,還不肯離開。
“綏綏。”聽見謝旃喚她的聲音,桓宣低眼,謝旃在向她靠近,已經很近了。
手里另一盞孔明燈跟著放出去,謝旃仰頭,默默許下愿望愿她歲歲年年,平安歡喜。
兩盞燈一前一后,越升越高。起初如滿月,漸漸變成星子,漸漸又成流螢一點,看不見了。謝旃低頭“綏綏。”
看見她似有什么預感般的,慢慢抬頭看他。月光在她臉頰上披了一層輕紗,朦朧縹緲,如煙如霧。謝旃貪戀地看著,臉越靠越近“今后,有什么打算”
墻外,桓宣猛地轉身,疾掠而去。
風聲一起,帶動樹影搖曳,傅云晚轉過了臉。她聽得懂他的意思,都已經打著成親的旗號,都已經搬出來日日相見,今后的事情似乎也是順理成章。可她不可能再嫁給別人了。哪怕桓宣已經忘了她,哪怕這輩子再不可能相見,她都不可能嫁給別人了。“等剡溪公為你看過病后,我想搬去莫愁湖。”
謝旃怔了下,突地明白過來,她是在委婉地拒絕他。
有些事,原是不必挑明了說的,以他們之間的熟稔,一句話一個眼神,彼此都能明白對方的心意。
她終究,是不可能再接受他了。悵惘到了極點,慢慢地,又化成唇邊溫和的笑意“剡溪公說后日應該得空,到時候就開始為我診治。”
“那太好了。”傅云晚依舊側著臉。眼梢熱得很,不敢看他此時的神色。但他必定是聽明白了,他們之間那樣熟稔,親人一般,總是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把那些言外之意全都體味明白。
“你早些睡吧。”聽見謝旃柔和的語聲,“夜里涼,門窗都要關好,床前放點溫水,夜里醒了也能潤一潤。”
傅云晚點頭,終于能夠轉過臉來看他“你也是。”
“那么,我走了。”謝旃在月色里看她,隨后,轉過了身。
他走了。院子里空蕩蕩的,傅云晚慢慢走回房里。似有什么生長多年,以為再不可能分割的一部分突然割舍出去,撕裂的疼,臉色偏偏那樣平靜,洗漱,梳頭,寬衣,待躺到床上時,以為睡不著,卻很快的,睡著了。
夜深人靜,草蟲三兩聲,從內鎖著的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一條高大的人影閃身進來。
走過熟睡的侍婢,穿過外間,來到臥房。
帳幔低垂,空氣里流動著熟悉的、她身上幽淡的香氣,桓宣慢慢走到床前。
眼睛適應了黑暗,依稀分辨出她的輪廓,安安靜靜躺在枕上,濃密的黑發依舊像從前那樣整整齊齊拖在枕邊。
心跳突然清晰到了極點,擂鼓一般響著,一聲聲送進耳朵里,桓宣彎腰伸手,揭開帳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