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皮拆開了,里面薄薄一張信箋對折,桓宣下意識地回頭,馬車的窗戶低低合著,傅云晚并沒有做聲,她會想讓他看這信嗎
有一剎那猶豫,終于還是打開了,謝旃熟悉的筆跡躍入眼中棄奴,昨夜可是你來過那時云娘與我說的是,要搬去莫愁湖別業。
極平常的語氣,簡直如同對面講話一般了。謝旃給他寫信總是這樣,為的是遷就他讀書不精,性子粗糙,引經據典文縐縐那一套他看不懂也不喜歡。桓宣頓了頓,不覺又往馬車里看了一眼。這話與她說的一般無二,看樣子謝旃是在她生辰第二天就寫了這封信,想來謝旃已經猜到他為何不肯露面又走了,著急寫信解釋。
馬車里,傅云晚靠在窗邊,透過縫隙看見桓宣把那薄薄一張信箋捏了又捏,臉上極少見的顯出一絲躊躇,讓她不覺也懸著心,猜測著那封信的內容。本能地覺得與她有關,但寫那信的時候她還在江東,甚至也許還在謝家,當時的謝旃與此時的謝旃心境自然不會相同,他那時候提起她,會說些什么有一霎時緊張,終是又穩了心神,無論信里寫了什么,她都已經說明白了,他們不會有事。
馬車旁,桓宣將那短短一句話重又看了一遍。心思有一霎時轉回江東那夜,轉回孔明燈朦朧光暈下他們默默對望的臉。有些東西眼見也未必是實。其實也不消謝旃再來解釋,他再沒有比此時此刻更加確信,她要的,是他。
低眼繼續往下看,墨色與之前不同,卻像是隔了幾天又寫的云娘已然搬走。當初乃是劉止以我病體相逼,迫她來此,云娘實出于憐憫,非為私情。她在此郁郁寡歡,無時無刻不念著你。如今北地內亂道路不通,待局勢初定,我即刻送她回去。
后面幾個字寫得潦草,卻像是心緒不佳。再往下又是一行,卻像是寫完后又補的,墨跡未干便合上送出,沾的字旁邊都是星星點點的黑抑或你來接她也好。鄴京情勢兇險,切切珍重。
切切珍重。從前謝旃寫信給他時,末尾總會有這句話。隔著這么多背棄隔閡,隔著這么慘痛的決裂,終是又看到了這句話。桓宣無聲吐一口氣,拉開窗,將信遞過去給傅云晚“你看看么”
看見她神色明顯一怔,抬眼看他,桓宣低著頭。謝旃寫這封信時他正在回范陽的路上,她也許正在莫愁湖別業收拾東西準備尋他,短短幾天,天翻地覆。此時看這封遲來的信,有種物是人非的悵然,又像隔著重重時光,與自己,與過去的一切和解。
傅云晚轉過目光“我不看了。”
不看了。無論謝旃跟他說了什么,她都沒必要知道了。當日走的時候,一切該跟謝旃說的都已經說過,而這幾日,該與他說的也都說了。他們現在這樣就很好,無謂再為過去的事情糾結。
桓宣莫名也覺得松一口氣,收起信放回懷里,一時間千百種情緒一起涌上心頭。轉過身時,段祥迎著他重又跪下了“大將軍,當日的事,是屬下對不住你。”
桓宣來到近前,他低著頭,聲音沉悶
“屬下認識謝郎君,在大將軍之前。”
桓宣沉默著沒有說話。便是還有些憤恨怨怒,在看過這封信后也都煙消云散,再看段祥空蕩蕩的袖管和鬢邊灰白的頭發,陡然生出悲愴之感。算起來段祥跟著他五六年時間,從一開始的小卒到后來的近身侍衛再到侍衛頭領,若非盡心盡力、性命相托,他也不可能如此信任,若是段祥有歹意,即便是他也很難防備。
說到底只是各為其主,段祥的目的只是帶她走,倒并不曾對他有什么歹心。只不過從前種種都不可能改變了“你起來吧。”
段祥起身“屬下的阿耶是兗州的兵卒,當年謝刺史收復兗州,屬下阿耶戰死,屬下一家子成了萬人唾罵的北人狗,娘和妹子得了重病差點死掉,是郎君憐憫,給她們請醫用藥,保住她們的性命。再后來屬下從軍到六鎮,追隨了大將軍,回鄴京時才認出了郎君,再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