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但可以請人幫我。”她喝了口茶說。
我們又陷入了沉默,就好像突然陌生了許多,甚至忘記了該怎么交流。我不想和她說話,因為我怕自己的態度和言語中帶著責備的意味。
忽然,她握住我的手說“跟我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她走在前面,腳步依然輕盈,手指依然冰冷,那明暗交織中的身影也像舊年的午后,灑滿讓人懷念的光暈。
我們穿過走廊和樓梯,來到地下一層,這里是倉庫,前半部分是酒窖,中間是儲藏餐具、花瓶的櫥柜,最后放著家具和壁畫,家具和壁畫都蓋著防塵罩,透氣窗灑入微弱的光,讓這里顯得有些陰森。
薩沙走到倉庫深處,那里有一副罩著白布的壁畫。
這一幕似曾相識,在我出聲詢問前,她掀開了白布,“嘩啦”一聲,揚塵紛紛,無數細小的塵埃四散沸騰。
透氣窗射進來的光打在壁畫一角,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顆骷髏,它瞪著安靜而空洞的眼眶,似乎正從黑暗中窺視著什么,而女王唯美又神秘的臉龐,也在微光中顯出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莎美樂”我呢喃道。
“還記得嗎”薩沙仰望著畫作說,“這是墨尼本度假酒店里的那幅畫,我把它買回來了。”
我看向薩沙蒼白的側臉,心中的不安更強烈了。
“你覺得怎么樣”她問。
怎么樣這幅畫嗎我不知她提問的用意,含糊其辭道“既然你喜歡,能收藏它也是件好事。”
薩沙淡淡地笑著,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清,她仰望著畫像說“多可憐的女人啊,一直逆來順受,難怪會發瘋了。”
之后幾天,我在她身上清晰地看到了一種荒謬絕倫的假象。
在客人們面前,她悲傷過度,淚水連連。在公婆面前,她自責傷心又假裝堅強。而私下里,她已經積極地籌備各種資料,準備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公司了。
她從不避諱我,哪怕上一刻抽抽搭搭,即將哭昏過去,下一秒背過人后,又立即綻出笑容。我覺得自己在面對她的時候有些發苦,因為曾有一位姑娘,她出身高貴,聰慧純潔,像陽光一樣輕靈。而現在纖塵不染的精靈淪落在了凡世,美好的毀滅莫過于此,凡世的骯臟和丑陋,讓曾經純粹的人落入深淵。
我還有更煩惱的事情。
杰西卡告訴我,詹妮弗也沒能離開普國。之前她被我說服了,曾打算移民,結果她父親和前夫一家都不肯。結果去年11月份那場真對菲利斯人打砸搶燒的事件中,她父親和前夫都被投入了監獄,家族企業和房產也被沒收了,雖然最后得以釋放,可還是落入了流離失所的境地,現在全家擠在一幢狹小的出租屋里,這還是好不容易才租到的,因為人們不愿意租房子給菲利斯人。我還從布朗特那里得知,杰米也沒離開普國,現在落到了和詹妮弗家一樣的境地。
更有一件事,我萬萬沒料到,那是邁入五月的一個夜晚,我從圖書館回來,洗完澡就昏昏欲睡。這漫長的一天里,我爭分奪秒讀書,精神高度集中,著實有些疲憊了。
窗子開著,徐徐夜風吹動白色的窗簾,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花香,在這樣安靜迷人的春夜,只有不知哪里來的小野貓在難耐地呼朋引伴。
杰西卡仍伏案寫作,她桌上堆滿了書籍和報紙,腳下都是寫廢了的紙團,她時而皺眉凝思,時而下筆如梭。
時鐘滴答滴答響著,筆觸聲如蠶食桑葉,昏黃的燈光落在她身上,那種淡淡的橘黃讓這個靜謐的春夜更安逸了。
我困得不行,強撐著問杰西卡“你不睡嗎”
她頭也不抬地說“你先睡吧,我過會兒就睡。”然后她關上吊燈,只留一盞臺燈,繼續奮筆疾書。
這陣子她一直這樣,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休息的。我曾勸她不要做危險的事,甚至還說了些言不由衷、自欺欺人的話,然而自欺的只有我,杰西卡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我的卑微,并非身份,而是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