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他,黑暗中他的面容影影綽綽,只有輕微的呼吸灑在我耳側,我不喜歡他說這種話,滿懷焦慮地勸解道“我要怎樣說,你才能明白我沒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害怕,我怕我做的事會傷害到你。”
“那你工廠里的朋友呢她也陪你一起做危險的事情,你不怕她受到傷害嗎”
“她不一樣,她她”我結結巴巴起來。
邁克替我說完了后面的話“她不一樣,因為她是你全心全意信賴依賴著的朋友,她不怕你牽連,你也不怕她拖累,她和你追逐著一樣的東西,你們彼此都不會讓對方失望,我是不配與她相提并論的對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道“我們做的事情在很多人看來是愚蠢的,是不自量力的,甚至是任性妄為的,如果因此連累自己或者別人是否值得呢不是沒有考慮過后果,而是自從我知道那些菲利斯人都被屠殺后,就沒有辦法再去考慮后果了。我的朋友與我一樣,我們決定做這件事,如果事發,就把一切責任攬在身上,家人只要不牽扯進具體事件,就不會有事,可如果你陪我一起做,那就很難洗脫嫌疑了,我會背上沉重的壓力,會在冒險之前裹足不前,會始終擔憂害怕。”
“那你就把我當做你的朋友,這樣就不會背負壓力,為我擔憂害怕了。”
“我不能假裝那樣,因為你是為了我犧牲。”
“我愿意為你,可也不全是為你,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為了我自己。”他沉默許久,忽然說起了喬納森的往事。
他說了很多人,他的父親、叔叔、兄弟、朋友,他們教他、命令他、伙同他做事的往事,甚至家里的女人們,有些比男人更冷靜殘忍。
他迷茫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渾渾噩噩地活在那個家里,他們是我的家人、家族,我天生就是他們中的一員,從小我就是這么過來的,除了喘息吃飯,活著好像也沒什么目的,可現在我有了自己的家,你成了我的家人、家族,我不再屬于他們,我屬于你,我想也許你愿意要我”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心臟像一團棉絮,無法支撐起力量。
我想起小時候讀過一篇小說,名叫娼妓街,說一座城市的一條街道叫娼妓街,里面住滿了妓女,她們祖祖輩輩都從事這項職業。女主角8歲就被母親安排當了雛雞,她對什么是正常生活一無所知,反而覺得當妓女才是天經地義,后來街道被治安局封鎖拆除,女主角憤怒地與治安官抗議,甚至要用死去守護這條街道,守護她的人生。
環境造就人,人活在怎樣的環境里就可能染上怎樣的顏色,為什么你身上的顏色是對的,而我身上的顏色就是錯的,這是誰規定的如果我的顏色錯誤,為什么最初的最初,沒有人來取締這種顏色為什么只有這種顏色是我唯一的歸宿又為什么在許多年后來指責我之前的人生是個錯誤
我無言以對,因為我也是出生長大在新城的底層人,如果我們易地而處,我還會是今天的我嗎
我陷入沉思的時候,他又低聲問了一遍“你愿不愿意要我”
我摟住他的后背,認真道“沒沒說不要。”
我們這樣擁抱了好一會兒,他吻了吻我,撐起身體說“那我回去睡了,晚安。”
他跳下床,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額前的碎發,離開了我的房間。
然而他離開后,我更睡不著了,輾轉了半天后,起身去敲他的房門。
他磨蹭了一會兒,開門時只穿了一條褲子,赤裸著上半身,清冷的月光下,這具身體年輕、結實,那流暢的輪廓和凹凸的線條有一種靜止而撩人的美,像繪制在教堂墻壁上的宗教繪畫一樣充滿神秘。
我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想起自己的來意,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想說,我們去蜜月旅行吧,你你覺得呢”
他抬起一條手臂搭在門框上,沉吟道“你不嫌棄我的話,我榮幸之至。”
“那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