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一會兒,又開始下,天暗了,孟新竹打開燈,房間亮起來,心里的霾暫時被驅散。
周醒背對著人,跪在榻榻米上布置她的臨時小窩,嫌頭發掃來掃去礙事,隨意捆了個髻松松掛在腦后。
她平時大概有健身的習慣,抬手時袖子滑到肘部,小臂有若隱若現的骨肌曲線,手背筋絡隨動作起伏,充滿勃發的生命力。
她說要走,孟新竹當然不會同意,也知道她只是隨便說說。
高一開學不久,孟新竹通過初中同學秦南認識了她的同桌周凌,三人同班,自然而然成為朋友,常聚在一起玩耍。
周凌性子冷,又是個難伺候的主,每天上學都是孟新竹先去找秦南,二人再結伴去找周凌。
周家房子大,人多,關系復雜,內部結構松散,大人對小孩管得不嚴,她們喜歡在那玩,一來二去,孟新竹自然也認識了周醒。
那時周醒還是個小學生,十月國慶發了場高燒,染上鼻炎,衣服穿一天下來,兩只袖口都是干巴了亮晶晶的硬鼻涕殼。
孟新竹和秦南站在院子里等周凌下樓一起去上晚自習,周醒揮著胳膊從房子里跑出來,倚門框看她們。
小孩長得乖,大眼睛神氣活現,就是有點邋遢,孟新竹跟她對視一陣,書包里翻出包紙巾遞過去。
紙帶香味,小孩湊到鼻尖聞,說謝謝,然后揣進口袋,繼續歪著腦袋看人。
孟新竹和秦南互相看一眼,笑笑,孟新竹從小孩衣兜里把紙巾翻出來。
同時翻出來的還有兩枚鴿子蛋,半塊吃剩的蓮蓉月餅,揉皺的紙飛機。
月餅好多油,她的口袋里好亂好臟,孟新竹嘴角抽搐一下,仍是堅持到底,紙巾蓋到小孩臉上,捏住她兩邊鼻翼,“用力。”
收拾得差不多,周醒散了頭發翻身平躺,猝不及防對上身邊人專注的視線,呆愣半秒,快速扇動兩下睫毛。
心一時“咚咚”跳起來,周醒聲線有點顫,用笑聲掩蓋,“嚇我一跳。”
“忽然想到了小時候。”孟新竹音色如常,抬手比劃了下,“第一次見你,你上五年級還是六年級,才那么丁點,現在長這么大了。”
“也沒小多少吧。”
那時周醒追得挺辛苦的,小學生和高中生,如隔天塹,離開學校后,五歲的年齡差就不值一提了。
初次見面,周醒當然也記得,她一下就喜歡上那個給自己擤鼻涕的漂亮姐姐,姐姐到處都香香的,手很軟,喜歡笑,頭發長長。
現在還是很喜歡。
“你這次回來真就不走了。”孟新竹再次向她確認。
“竹子姐舍不得我啊”周醒半開玩笑的口氣。
“嗯。”孟新竹答應得爽快。
她心里有了些別的想法,想試著改變生活方式,不再是一天24小時都耗費在公司和周凌身上。
想了很久,一直缺少變革的契機,周醒來得正是時候。
“你愛玩,也會玩,玩耍的時候能想起我就好了。”
周醒偏頭盯她兩秒,點點腦袋,“沒問題。”
孟新竹彎腰,手掌貼合在榻榻米試了試軟硬,“再鋪點東西。”
她從衣柜里把一床閑置的羽絨被抱出來,鋪在榻榻米上,“蓋毛毯吧,這個天氣蓋羽絨被有點熱,毛毯正合適。”
周醒擔心把被子弄臟,幫著一起罩上被套,孟新竹又翻出只小鯊魚公仔,臨時小窩更加溫馨舒適,周醒原地打了兩個滾。
吃完草莓,她們上下鋪躺著,閑聊天,跟小時候一樣,周醒說得多,孟新竹只不時笑兩聲,問“然后呢”。
孟新竹一開始確實是去找周凌,但相比前者,她更關心周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