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牽扯到父母之事,宮野志保一向敏感,見松田陣平神色晦暗,便急切地詢問著,生怕卷發警官拒絕同行。
“沒事。”松田陣平壓抑下鳧青色眼眸中翻涌著的復雜情緒,搖了搖頭,“幫我去喊一下可莉,我換身衣服就去開車。”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宮野志保這才松了口氣,火急火燎地去隔壁敲門喊可莉。
她沒走幾步,復又回身,囑咐道“先把早飯吃了。”
小孩倒還挺貼心,松田陣平勾了勾唇,隨意地點了點頭。他戴上墨鏡,掩去了眼底的情緒,重新走進實驗室換上他的黑西裝。
神奈川。
松田陣平在心中重復著這個詞的每一個音節,那是他的故鄉。
除卻開圖時駕駛著黑色的馬自達飛馳過這片土地,他已經四年多沒有回過家了。
人在死過一次后,總會對自己的故土生出些別樣的情感。
松田陣平是抱著就此獨立、能少回家就少回家的想法離家的,他覺著自己沒有必要戀家。
他在神奈川遇見了自己一生的摯友,留下過無可厚非的美好回憶,但他和萩原研二還會在新的城市留下更多回憶,所以他不必如緊守財寶的巨龍般盤踞在不變的洞窟。
更何況,從小到大,在他的印象里,“家”的代名詞就是濃烈的酒味和酗酒后渾渾噩噩的父親。
但現在不一樣,松田陣平好像突然就能回憶起許多細節了。
他看見過父親醉醺醺地拉開門,將手中提著的袋子丟給自己,五金店的螺絲刀套裝從白色的廉價塑料袋里滑落。
可卷發小孩沒有向任何人炫耀過自己的新工具是父親的禮物,男人也沒有停下他灌酒的動作。
他看見過父親站在洗手臺前,將冰涼的自來水潑在臉上。太陽還沒落山時,男人的孩子將一張紙丟在桌上,那是家長會通知的簽字單。
可最終男人還是沒有出席家長會,他沒有喝酒,也沒有抽煙,坐在榻榻米上,在昏暗的日光中發了一下午的呆。
他也看見過父親站在玄關,目送著卷發青年拎上行囊,捏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和前往東京的車票,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家。
松田丈太郎有過三次送行的經歷。
第一次,是他目送松田陣平坐上萩原家的車,和萩原研二一同前往東京參加機械模型拼裝決賽。
第二次,是他目送松田陣平拖著行李箱走出家門,前往東京上大學。
第三次,是他目送被警校錄取的松田陣平背著包,去從事一份他曾經有過向往,現在卻難掩復雜的危險職業。
松田陣平覺得自己的父親應當是會為自己掃墓的,只可惜這個人多半不愿意好好燙平西裝,也不愿意少喝些酒,搭理干凈臉上的胡茬,依舊是頂著一副熟悉的頹廢模樣來看魂歸西天的他。
難言的復雜情感驀地席卷了松田陣平,可惜他早就不是想回家就能回家的人了。
他又記起自己最后一次,真正意義上、用著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回到神奈川,這還得追溯到他上輩子去參加萩原研二葬禮的那幾天。
松田陣平自己是沒什么感覺的,別的人都在哭泣和低頭默哀,只有他在感慨萩原研二口中的“犯了煙癮”原來是這種感受。
后來松田陣平真的去買了包煙,站在外頭抽完了一整包煙。
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都太過復雜,萩原研二的父母啜泣著,看著身著黑西裝的卷發青年的目光太過哀傷,于是松田陣平再也沒回過家。
只不過,松田陣平是切切實實的四年沒回神奈川了,在其他人的眼中,他上一次離家還只是幾個月前的事。
可惜了,比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更早地見到了四年后的未來,卻偏偏還沒見過四年后的故鄉。
但神奇的是,即便已經過了這么多年,神奈川的一草一木依舊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就像他始終忘不掉萩原研二帶著他飆車開過的那些或是平坦、或是崎嶇的道路。
警官先生抓亂了本就難以打理的卷發,插著兜走出實驗室。
宮野志保的退燒藥效果很好,松田陣平覺得自己現在完全能夠勝任司機一職。他讓兩名小孩坐到后排,系好安全帶,自己則坐上駕駛位,發動了黑色的馬自達。
有了白蘭地這位boss眼中的紅人作陪,雪莉的出行沒有受到任何阻礙,馬自達絲滑地一個倒車,離開組織的停車庫,一路駛向神奈川縣。
“志保,先稍微在這里等我一下。”松田陣平將車停在偏僻的小路旁,“可莉,我們現在就去找接頭人好不好”
“誒我們不和志保小姐姐玩了嗎”可莉有些失望。
“志保接下來要去處理她自己的事,我得陪她一起去琴團長有沒有告訴過可莉,不能侵犯他人的隱私”松田陣平覺得自己最近哄小孩的本領急速上升。
“好吧,可莉不能打擾志保小姐姐自己的事。”可莉點了點頭,解開身上的安全帶,隨松田陣平一起下了車。
卷發警官撐在車窗上,叮囑茶發少女“不要隨便下車,不要理睬陌生人,有事打我電話我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