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點了點頭。
“見過一會,只是我見了道長,想上去打個招呼,但道長全然沒認出我來,接著就有事被人叫走了。”
“道長沒認出您來”
“彼時天寒我裹得嚴實,我那會是那么想的,后來卻聽旁人也說起,道長生前最后的日子,好像很多人很多事都不記得了,不只是我。”
鐘鶴青揣著這話回了下榻的院子,時過午間,九姬早就離開了。
鐘鶴青將被褥疊好,坐到書案前翻開了蕭叢雪留下的書。
這些書籍大多都是修煉的功法冊子,也有幾本游記見聞,他似乎不太愿意在書上涂抹,只有很少的幾處,留下了他的筆跡。
這些筆跡也只注釋了練功之事而已。
鐘鶴青一本本看了過去,并沒有看出太多異常,只是待他看到后面的一本時,發現這本書被翻閱的痕跡頗多,書頁暗沉出翹。
鐘鶴青停了下來,細細看向這本書,細看之下,他發現這本書冊重新裝過,在中間加進了好些紙頁進去。
他立刻翻看過去,只見紙張突然變得不同的這幾頁里,是蕭叢雪筆記,詳細地寫下來他以身為橋,抽取眠水下的靈氣渡到凡間的所有過程。
這非是事后的記載,而是預前的安排。
抽取靈氣渡到凡間不是小事,事前安排好每一步,也是必要的,比如此時的眠水在快速升溫,便不能在水下大動干戈,不然升溫只會更快,直到沸騰爆發。
鐘鶴青看到此處,心下一停。
而諸如此類的事情,蕭叢雪都記得詳盡,但太過于詳盡,以至于鐘鶴青覺得,他幾乎能指導一個全然不通的人,去完成這件事。
有一處寫到
“靈氣被抽出陡然瀉入凡間城池,凡人和城中牲畜必有三日不安之事,需請三縣的道院的道長留意。三位道長見下方注釋。”
接著他在下面,將去尋找的這三縣的道士名字寫了下來,只寫了名諱法號還不算,還描述了三人相貌如何,常帶在身邊的弟子又是何人,甚至寫了自己與他們交情如何。
就好像是寫給一個前來幫襯他的外人一般,像是一種交代。
如果他想交代,是要交代給誰呢
鐘鶴青卻忽的想起來阿婆說的事。
蕭道長在最后的日子里,很多人和很多事都記不清了
鐘鶴青看著這份“交代”的安排,心上忽的冒出一個想法。
薛大小姐可以用眠水將記憶洗掉,九姬也曾將全部的記憶托于眠水。
而蕭叢雪對眠水的了解更勝九姬他們,那么他會否也在最后的日子里,將記憶都抽了出來,投到了眠水之下
鐘鶴青翻著書冊手定住了。
若真如此,他對自己孕妻并非是視而不見。
而是,完
全記不得了。
后面的幾頁里,他都一直在交代,盡可能地詳細明了,只是字跡,有時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得,仍有猶豫地頓了筆,導致墨跡透過了紙背洇開了去。
想看法采的被凡人夫君找上門后嗎請記住的域名
鐘鶴青一頁頁地翻了下去,一直看著那些時不時猶豫的筆跡寫到了最后一頁,待寫到最后,他已經不再猶豫了。
鐘鶴青仿佛看到那位蕭道長,在昏黃的小燈下,深吸一氣。
接著他用極其清晰冷靜的筆跡,在這頁的寫下最后兩行字
眠水下靈力抽出,水將不會再繼續升溫至沸騰,水不翻涌而出,再不必犧牲任何一人。
此卦破矣。
他寫完這最后一行字,在書案前坐了許久,直到墨跡全部晾干,才將前面所寫又仔細檢查一邊,然后放到書案最中間。
而他則穿好衣裳,一路上邊留下記號,邊往眠水走去,一直走到眠水大湖邊緣,他伸手摸到逐漸變溫的湖水。
他閉起眼睛,將所有的記憶全部抽離而出,喚出眠水投了下去。
眠水將他的記憶帶走,只給他最后的日子里留下的十足的孤獨,和那份必須完成的“交代”。
鐘鶴青倏然站了起來,拿起那本不起眼的手札舊書就往外大步而去。
孫元景連忙前來問他。
“少卿要去找主君他們嗎他們提前出發,下眠水去拆陣了。”
鐘鶴青腳步一頓,臉色變了一變。
“我們也去,立刻去”
眠水又開始快速升溫了。
已經經不得任何人在里面打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