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拔掉電線,帶著手機出了門。
喂,孟恪。”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在銀江么”
“沒有,在宜溪。”
“離婚協議我看到了,不會簽字的。明天能回來么”
“我明天去銀江。”
他頓了頓,“我后天過去。”
小院鋪了紅磚地面,二十多年里覆蓋幾層泥,清白的月光照下來,是晨霜似的青銀色。
李羨將手抄進兜里,向外走了幾步,“沒有必要吧。等我回連城就好了。”
“羨羨。”電話那頭加重語氣,嗓音掩不住的疲憊,兩分無可奈何。
李羨斂眸。
“相信我,會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李羨這人沒什么脾氣,自認軟骨頭這詞放在自己身上不算貶義。
但有些事上她又出奇地犟。
關于感情,她一直覺得,可以堅持堅持。
再堅持堅持,說不定馬上有眉目。
但有些事顯然不是她堅持就有結果的。
有那么短暫的一兩秒,李羨知道自己貪圖他給的安全感。
可四周亮銀色的月光就像深不見底的湖水,她一個人站在這里,只有陷入泥沼的無力。
回到溫暖的室內,劉紅霞正在給她找電熱毯鋪床。
她靠在衣柜邊,盯住燈光下媽媽忙碌的背影,心想是時候甘心了。
次日清早,李羨坐大巴去縣城,轉乘另一輛車跨省,到了機場,乘坐去往銀江的航班。
機場里等了半小時,與同事匯合。
這次的選題與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有關,事故中有六名小學生出事,二人自殺身亡。
官方通報這是起校園暴力事件,沒有給出理由。
李羨與同事一起調查背后的原因。
西北廣闊,同樣的農耕文明,比中原更蒼涼。
當地人都說今年銀江比往年冷得早。
孟恪來時已經是晚上了,打電話問她在哪。
“在鎮里。正在跟受訪人溝通。”李羨握著手機,站在小院菜地旁。
“這么晚,回酒店的路好走么下雨了。”聽筒里傳來窸窣聲響,他似乎走到窗邊,“定位發給我吧。”
“遺囑的內容我都知道了。”
“但怎么處理你還不知道。”
李羨沉默,換了只手拿手機,將凍僵的手塞進兜里,看了眼同事的手勢,“你不用過來了,我們馬上回去。”
從小鎮回到銀江大約兩小時車程,司機師傅開了輛破桑塔納。
最后還剩半小時車程時,車子拋錨了。
師傅苦著臉下車,搗鼓十多分鐘,說只能打電話叫拖車。
多久能到看命。
鄉間省道沒有路燈,曠野只剩遠處星點幾戶燈光。
桑塔納車里有股汽油味,開窗便有淅瀝冷雨飄進來。
李羨認命地給孟恪打電話。
大約二十分鐘,兩輛汽車從對向車道駛來,在桑塔納旁停下。
李羨跟同事解釋是自己的朋友,叫她和司機師傅上前一輛,自己上了后一輛。
孟恪坐在這輛車后排。
原本以為他要單獨跟她說些什么,可他只是拿起毛巾,罩住她濕漉漉的發頂,用手掌捂著擦動起來。
毛巾搭在眼前,視線忽明忽暗,李羨保持上車時半擰身子的狀態,嘴唇抿作一線。
汽車再寬敞也不過后排二人位,彼此的存在感更強,她沉默中與自己拉扯兩秒,輕輕撥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十分警惕的口吻。
孟恪有些想笑,牽不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