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頂燈是暖光,光線自頭頂照落。
他眼睫不算太長,低垂眼眸,在眼瞼下灑下淡淡的陰影。
很長一段時間里,李羨一直覺得基蓮那樣憂郁冰冷帶著一縷易碎感的男人更有魅力。
孟恪是另一種,周正寡薄,五官并不精雕細琢,更突出的是沉穩從容的廣闊氣場。
得他庇護會讓人安心。
他牽過她的手,手掌托在下,食指將她蜷起的手指抵直,擠出藥膏擦上去。
藥膏剛擦上去有更強烈的灼痛感,李羨皺眉,試圖將自己的手抽開。
孟恪笑,“剛擦上是有點疼,過五分鐘就好了。”
李羨停下掙扎,含淚點頭。
“孟恪。”
“嗯”孟恪將拆藥的薄膜包裝和用過的棉簽一并丟進紙袋,擱到前排座位中間的置物盒里。
“對你來說,是不是付出精力要比付出金錢更珍貴”
孟恪抬眼,“要看是多少精力,多少金錢了。”
李羨唇角彎起,冷調瓷白的臉恢復許多生動。
“那你愿意聽我抱怨幾句嗎”
孟恪幾分意外似的,“你以前應該不會這么小心翼翼。”
“我以前是曾大小姐。”
“你一直是孟太太。”
李羨微怔,沒想到自己從前一直不太喜歡的這句話,會在未來的這個節點,讓她感到安心。
她低頭,輕輕轉動被藥膏涂膜得油亮的手指。
“今天去世的姐姐是我前幾年拍攝的一期調查農村女性抑郁癥狀況的主角之一。當時她和另外幾個婦女一起喝農藥,被救了下來,去年開始,還去看了專業的心理醫生。剛才我才知道,她已經去世兩個月了。依舊是自殺。”
這個選題是還在江微衛視時,李羨從短視頻網站角落扒出來的。
當時村里很多人都很惋惜,也納悶她們為什么想不開,因為這些年日子比以前好過得多。聊到抑郁癥,他們“只是聽說過”,但是完全沒概念。
“我們做出報道,就是希望能夠讓社會看到這樣的現實,從而為這些人做點什么,但是就連這個女人,我們都救不了”
李羨自嘲似的笑了笑。
“工作這幾年收到過好多這樣的消息了。有時候也會現場被質疑,比如去報道某個公寓大火,面對廢墟和焦灰,本來跟我聊得好好的大媽,在得知我要采訪后,冷冷地問,現在報道還有意義嗎。”
孟恪垂眸聽著,意識到她要表達的,不只是“收到一個人死亡的消息”這么簡單。
李羨停頓片刻,繼續道“在讀大學的時候,我和同學們就被教導,要對救世情懷祛魅。然而在復雜的現實面前,我做的報道真的有意義嗎這樣的問題,總是在拷問我。”
“但是那
期節目播出之后,當地社工開始關注農村留守婦女的心理健康問題,政府也在立項支持她們的職業教育。雖然微薄,但是我們發出的聲音,還是有了些回響。”
孟恪大概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昨晚有關職業的話題,她仍舊保持自己的態度,并且試圖說服他。
她對自己的靈魂極度坦白,輸出想法時向來認真堅決,不咎使用任何方法、從任何角度切入。
一種恍惚間回到兩年前的感覺。
孟恪看向別處,唇角勾出些笑意,兩手扣動后座中間的扶手盒,將它折疊回去。
“不是每個人都要掙很多很多錢。這個社會需要觀察者和報道者角色。”李羨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笑了。
她其實很緊張,兩只手不自覺握到一起,食指涂抹的藥膏蹭到了另只手的手背。
吸了下鼻子,認真地說“我有獲獎的片子。雖然算不上功成名就,但也有模有樣”
咔噠,輕微的響動。
扶手盒被放回原位,后排座位平坦下來。
李羨疑惑地偏頭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孟恪伸開手臂,越過她身前,手掌停在腰側,稍頓,然后施力一收。
李羨整個人被他攬過去,尚未來得及反應,呼吸都屏住,就被他擁進懷里。
“你怎么也一點都沒變。”孟恪將下頜抵在她肩頸間,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想讓我支持你做記者”
“嗯。”
他肩頭是熟悉的廣闊的木質調香氣,李羨稍稍低頭,鼻尖蹭過西服外套,微癢。
“如果我不呢”
“那我再試試別的辦法。”
孟恪低笑一聲,拂起的熱息讓她心顫。
“為什么是你呢。”
“因為你不屈從。”
“你讓我覺得挑戰、意外、疲憊,也讓我感覺自己活著。”
喬跡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