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寧手緩緩伸到黑暗之中,手掌猶殘留太子用力攥疼她的感覺,只是片刻,太子又松開。
說謊首先要騙過自己人,她這邊的人信了,太子那里什么都會知道。
她在皇子那里受了委屈,這仇,他是一定會幫她報。
她的表哥,是能夠拼上一條性命送她遠離是非之地的人。
邑州金家高祖父曾是開國宰相,先祖帝麾下能臣,善謀略,忠天子,謚號勇忠公。到外孫這一代,從科舉考,三元及第,官至吏部尚書,是為皇帝左右手。
金家女孩入宮為后,生下的皇子從一出生便被封為太子,便是當今太子。
但太子兩歲喪母,頭上光是兄長就有四個,除了大皇子母妃早逝,其余皇子母妃皆不是省油的燈,縱使有個再厲害的外家,身處在明爭暗斗的皇宮里,也猶如于無。
稚子懵懂不知自己處境,是皇后帶進宮里的貴嬤嬤拼死相護,才讓幼時的他一次次從險境中逃生。
太子一向視她若母,上一輩子她松口太子求娶蕭玉,太子才讓皇帝賜的婚。
東宮藥房幾乎是給隨寧一個人備的,三天兩頭都有補藥進庫,她回一趟隨府,回來之后又歇幾天,正逢這位貴嬤嬤回,太子不在東宮,隨寧便等在門口相迎。
太子和隨寧皆是這位貴嬤嬤看大,感情比普通人深厚。
如今入春,枝上綠芽春意盎然,但春風暖意里仍夾雜寒意,隨寧嬤嬤為她添上一件披風,抱怨道“要是姑娘前兩年沒離京就好了,說不定還不會因為舟車勞頓損了身子,我看隨家就是故意想要折騰。”
隨寧是個隨府唯一的嫡親女兒,但也只是女兒,那些祭祖之事是輪不到她。
隨寧卻笑了一下,隨家專門來找隨寧,打的主意自然是討好,想告訴她隨家還記得她的身份。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隨寧攏著披風,“走這一程,也算是好事。”
嬤嬤還想再說句隨寧回來之后心事就重了許多,這哪算是好事,遠處便有一行車隊慢慢駛來。
隨寧抬手制止住她,慢慢走下了臺階。
東宮里最疼隨寧的人是太子,其次便是這位在宮里待了二十多年的貴嬤嬤。
偏門林立侍衛,高墻綠瓦,貴嬤嬤此行下江南探親,來回一路大大小小的事出麻煩,一去便有小半年。
她下馬車便看到隨寧笑意盈盈等在馬車外,臉上也不自覺露了幾分笑意。
貴嬤嬤今年快有五十,被丫鬟扶下來,便拉著隨寧手,打量姑娘家蒼白臉色,皺眉道“我走的時候你臥病在榻,怎么我回來,你還是這樣太子便沒管管你”
隨寧與她一道進門,笑道表哥這幾天出外視察,顧不及我,就差讓人眼珠子掛我身上,他叮囑我一日三餐都要喝藥,是我身子不爭氣。”
庭院里宮女太監見到貴嬤嬤和隨寧便低頭行禮,太子尚且能與人說笑,坐在欄桿上談笑風生,當他面夸兩句表小姐滿腹文章,當世才女旁人遠遠比不上,都能因這夸贊賞一個月月錢。
可沒人敢當著貴嬤嬤的面說笑。貴嬤嬤是個嬤嬤,卻能護住太子,自不是什么軟脾氣,東宮下人怕她的比怕太子的還多。
她年紀大,輩分高,不茍言笑又雷厲風行,誰都不敢在她面前喘粗氣。
但她和太子兩個硬石頭,卻偏偏養出了隨寧這個不爭不搶的姑娘。
太子自小喜歡上躥下跳,爬墻上瓦,健康如頭牛。
相比起他,隨寧這個弱不禁風的表妹,聽話又黏人,貼心又溫順,就格外招貴嬤嬤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