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帳外傳來了說話聲。
是蘇培盛。
四爺陡然驚醒,起身的時候,連帶著年嬌也醒了過來。
與平日上早朝的動靜不同,這回動靜太大了,有些非同尋常。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啞著聲音哄“沒事,嬌嬌繼續睡。不過是弘時起夜了而已”
原來是三阿哥,不會是尿床了吧
年嬌迷迷糊糊地想,從鼻腔嗯了聲,重新睡了過去。
四爺披好外裳,柔軟的神色消失殆盡。在他身側,蘇培盛低聲說道“八貝子府有輛馬車,昨晚出了京城”
消息連夜加急,才能送到四爺手上,這時候傳來,已經是十分迅速了。
出城
出城。
四爺拿著從榻邊捎來的佛串,靜坐半晌,忽而問他“昨天的圍場,有沒有多出什么人,有沒有少了什么人。”
蘇培盛冷汗立馬下來了。
四爺緩緩撥弄著佛珠。
他在京城留了后手,能夠保證萬全,在熱河,在木蘭圍場,卻是不然。在外,他是忠于萬歲的純臣,孤臣,他不知巡邏的兵士姓甚名誰,也與他們從無聯系,否則更進一步,便是窺探皇帳,試圖違逆。
康熙四十七年,太子被廢的前車之鑒歷歷在目,沒想到還有人敢,還有人意圖重蹈覆轍。
這也是他沒料到的。
汗阿瑪知不知曉
四爺坐了很久,起身去往皇帳。
黑夜幢幢,月光躲進云層,照不見他晦暗的神色,原本冷靜的眼睛,越是臨近皇帳,變得愈發波動。
在看到李德全的那一瞬間,四爺額間鋪
滿薄薄的汗,無人知曉走上黑夜道路之時,他都在想些什么。
四爺語調干澀“李諳達。還請稟報汗阿瑪”
李德全朝他搖了搖頭。
繼而用氣音說道就在睡前,皇上收到了步軍統領衙門的急報。”
四爺心一下子松了。
他掀起袍角跪了下來,無聲在帳外請了個安,起身往回走。
“還是年輕啊。”李德全掀帳而入,就見康熙盤腿坐在榻上,“這么點風吹草動,就急得和什么似的。”
李德全聽著康熙的數落,不敢說話。
憑他伺候萬歲那么多年,就知道皇上分明是欣慰的、感慨的。
在擔憂皇父和明哲保身的天秤上,四爺選擇了前者。
經歷了一廢太子,任何與違逆有關的事,簡直就是個禁忌,說不好就要殺頭
可四爺偏偏就這么上報了,拼著被猜忌的結果,也要深夜前來。
你說他是為了自己擔心八貝子聯合同伙朝他下手,所以請求皇上的庇護
當然是有,但指不定遇到危險之前,就因獲罪圣上被圈禁了呢。
因為李德全知道,蘇培盛手頭上的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
是皇上對四爺的唯一一次試探,或許也是最后一次
帝王心,海底針,李德全低下了頭。
康熙叮囑道“明日撥多點人,別叫老四受了傷。否則叫他們提頭來見。”
他的眼睛如鷹隼發亮,卻蒙上了蒼老的疲憊。
李德全應道“嗻。”
隨即心里一酸,怎么連弘皙阿哥都參與其中了呢。
翌日天蒙蒙亮,年嬌就醒了。
與她往常的睡眠質量并不相符,但年嬌罕見地沒有抱怨。她睜大眼睛,撐著頭看向床邊的人“爺一夜沒睡”
四爺回過身來,揉了揉她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