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酒喝得半酣,正是最倜儻不羈的時候。他不著急起身,反而把空酒壺丟開,舉起那只系有“紅繩”的手,既給自己看,也給對方看“奇怪,奇怪,怎么它一見你,就像是要燙死我。”
對方聽了,還真俯下身“是嗎給我瞧瞧。”
他語氣慵懶,把簾子抬得更高,以免它擋著自己的眼睛。因他個高肩寬,所以俯身過來的時候,將江濯能看見的光全擋住了。
江濯說“如何,你見過嗎”
對方的目光在他指間轉了一圈,淡淡道“沒見過。”
江濯聽完就笑,逗起他來“沒見過很好,證明你不是個大兇邪。”
對方也笑,好像這話很有意思“你見過很多大兇邪嗎”
看沒有別人進出,江濯索性一撐手,就坐在了地上“算大的沒幾個,小的倒見過不少。怎么,兄弟,你也是通神者”
通神者便是修行者,因為他們都學注神語,又能從神祇那里借來靈能,所以也叫這個名字。
對方說“我是文筆匠1。”
江濯這下真來了興趣,又將他打量一遍,好奇道“是東照山的文筆匠嗎”
從前這世上有四座承天柱,分別鎮守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可惜舊旦時期塌了兩座,如今只剩下北鷺和西奎。據說,東邊的那座叫作“東照”,曾是苦烏族的駐地,苦烏族既不耍刀也不使劍,他們用的是筆。東照山崩塌以后,他們逃散各地,行走江湖也不再用“苦烏”這個名字,而是改叫文筆匠。
每個文筆匠的技藝都是獨門絕學,他們有的擅長鳥獸,有的擅長山水,但不管細節如何不同,都必須用沾過特制符水的筆作畫。這些畫一般不畫在紙上,而是畫在人的身上,能幫人施展出自己原本不會的咒訣神威。
對方說“算是,反正是從東邊過來的。”
那店家極有眼色,看倆人在門口相談盛歡,忙差使伙計,在跟前支了個小案幾,一邊擦拭一邊道“二位公子真會挑,坐咱們這里,一會兒把簾子挑起來,就能看到南皇臺的燈,是個一等一的好位置呢”
江濯笑罵“你倒殷勤,少爺可還沒說要在你家喝酒。”
“進門即是客,公子們不喝酒便罷了,這杯茶請一定要嘗嘗。”店家手腳勤快,倒好茶,依次奉給他倆,“我觀兩位公子品貌非凡,氣質脫俗,也想沾沾兩位的仙氣,所以這杯茶,算是我斗膽請兩位喝的。”
他笑容滿面,又會講話,比剛才樓上吃酒的那群人討喜多了。兩個伙計把門口收拾一番,布置得像個專座,和著外面的夜色,倒有些意趣。
江濯對那人說“我剛撞到你,實在對不起,我請你喝酒好不好”
對方自然道“好”,待他坐下來,江濯才看到,他身后放了個木箱,足有半人高。他見江濯好奇,便說“這是我作畫的家當。”
一個伙計想提,可那木箱極沉,不僅紋絲不動,還把地上鋪的草席都壓凹了。他們幾人合力,誰知這箱子居然還是紋絲不動對方這才想起來,又起身,單手把箱子提到一邊,看得大伙兒嘖嘖稱奇。
店家夸道“公子膂力過人,我看那劉急快、陳索命幾個人也不過如此您先坐,我這就去喊人備些下酒菜。”
店家伙計都退回堂內,剩下他二人。那案幾很小,對方想坐下,就只能屈著一條腿。
江濯問“兄弟,怎么稱呼”
對方道“我姓洛,單名一個胥。”
江濯為他倒酒“好,洛胥兄弟,我叫江濯,草字知隱。”
洛胥接過酒,先沒喝,而是問“那我是叫你江濯,還是叫你知隱”
江濯先喝一杯,才說“這個嘛,我做朋友,沒有那么多規矩,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洛胥本瞧著他,聽他這么說,眸光微動,抬手把酒喝了。下酒菜來得極快,店家把菜布置好,勸他倆趁熱吃,又退回堂內,不再打擾。
江濯說“你也是來看爭元比賽的嗎”
洛胥拿著酒杯,掃了眼遠處的南皇臺,又轉落回江濯臉上“爭元是什么”
江濯剛打聽過,這會兒正用上“原來你也不知道爭元便是選擇兩個膂力強者,在南皇臺上爭斗交撲,誰贏了誰就能得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