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啊。
你的腳步不為誰停留。
但心總要為誰而跳。
六千年的歲月,與無數人相遇。
是否有誰是不可忘記、不曾忘記的呢
鐘離放下茶杯,看向提問的金發旅行者。
“是啊,逝者如斯,不分晝夜。我的生命中,是否有這樣的人呢”他微笑著回答。
歸離集最初的日子里。
摩拉克斯、哈艮圖斯和留云借風真君偶爾會坐在一起,享受片刻閑暇的生活,談天、飲酒、賞味。
非常偶爾地、在觥籌交錯或是曲歌高揚的間隙,哈艮圖斯會詢問摩拉克斯有關教化民眾的問題。
在哈艮圖斯和留云借風真君小心翼翼的目光中,摩拉克斯會自然地為二人講述親自教導天衡之民采礦、點火的過去。
祂的敘述自然完美,天衣無縫,就像名為蒼璧的祭品從未存在過這個世上一般。
曾目睹過摩拉克斯和蒼璧形影不離樣子的兩人毛骨悚然。
私下里,哈艮圖斯、留云借風真君,加上歌塵浪市真君曾不止一次討論過。
“蒼璧畢竟是人類,縱然被賜予少許魔神權柄,獲得長生,但真的能詛咒帝君么”
“可如果不是詛咒的話,帝君表現得實在太平靜了祂在蒼璧死去的第二天,如約帶領子民到來天衡之北,看不出一點異常”
“而且,祂與蒼璧相處這么長時間如果不是失憶,帝君的言語、行動之間,怎么會一點蒼璧的痕跡都沒留下”
兩位女性形態的仙人面面相覷,最終同時目光投向了哈艮圖斯。
“不要看我,”自始至終未參與討論的魔神嘆了口氣,長長的袖擺擋住猶豫的臉,“我那日抵達時,蒼璧生機已無,而摩拉克斯、顯然不是可以溝通的狀態。”
“我憐摩拉克斯不懂人之脆弱,亦憐蒼璧不信神之契約,便在蒼璧體內留下了一股神力,將他帶去了天衡山麓的秘境里。”
“至于摩拉克斯的記憶,我也不知道。”
“或許只有時間,會給他答案。”
哈艮圖斯她們的擔憂,摩拉克斯不是不知道。
只是正如幾千年后,鹽之魔神的子民當面質疑赫烏莉亞的死因,若陀的惡念化身成孩童、斥責摩拉克斯的背叛一樣,祂不曾主動辯解。
六千年歲月的襯托下,瞬間的善意、惡意都顯得太過渺小。六千年歲月的流逝中,你憑什么認為祂會記得一個人類。
你憑什么。
神明金色的眼透露出難以形容的憤怒,周圍的山石都隱隱顫動,似乎隨時可能崩塌。
蒼璧的尸體倒在地上,除了面色蒼白、胸口留著鮮艷的血,看起來和平時沒有區別,甚至比平時更加凄美。
美麗,卻愚蠢得一無所知。
祂曾對他寄予厚望,祂曾對他施舍愛情。
可他卻還以神明背叛,甚至背棄神明獨自死去了。
哈艮圖斯將蒼璧帶走的時候。
摩拉克斯就在一旁。
哈艮圖斯問“摩拉克斯,天衡的教化是你親自完成的么”
田鐵嘴問“鐘離先生,您說這蒼璧的故事,是真的么”
旅行者問“鐘離,你有難以忘記的人么”
誰知道呢
祂或許忘記了,或許沒有,在蒼璧死去之后,這并不重要。
他或許記起了,或許沒有,在往生堂再次見到蒼璧之后,這并不重要。
遺忘,銘記,愛情,愧疚,都不重要。
神明不會放棄祭品,獵人不會放走獵物,龍不會放開口中的玉璧。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