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給他兩萬難民,給他足夠的錢糧,他自問也能讓這兩萬人活下來,但讓他們活得如此干凈整潔、如此井井有條,如此欣欣向榮,他做不到。
或許有人會將此皆歸功于安家大小姐,歸功于安相教女有方,但堅持將所有難民集中起來建安置點的,冒著大不韙啟用安以寒的,又是誰
難怪章俊達那老兒,自從跑了一趟安置點之后,御史臺就再沒找過成王的茬真真是老奸巨猾。
林夕目光從一張張凄然黯淡的臉上掠過,側頭叫一聲“阿大。”
阿大應聲上前,林夕道“念吧。”
于是阿大躍上石臺,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一字一句念了起來。
讓阿大念,是因為在一二三四中,他內力最強,聲音傳的最遠,遠到因受傷過重被抬到小屋治傷的褐衣漢子等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草鞋一萬三千二百六十四雙,三文一雙,計三萬九千七百九十二文
“草席三千一百零八張,一百二十文一張,計三十七萬兩千九百六十文
“”
褐衣漢子無心理會他念的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們為什么在這種時候,還要對著這群人念這種無聊的東西腦海中一遍遍浮現的,是身邊的人不斷中箭倒下的畫面。
全軍覆沒。
為什么會全軍覆沒
到底是誰出賣了他出賣了所有弟兄
他到現在都想不通,他明明已經很小心了,那些人在行動之前,根本不知道他要帶他們去哪里,更不知道他們要伏擊的人是成王
他也擔心是陷阱,所以派人盯著城門,盯著安置點,盯著附近軍營,但是根本就沒有調兵跡象那些禁軍,到底是怎么來的
外面陳大毫無感情的聲音還在繼續,長長的收入念完,開始念支出。
一樣乏善可陳,無非就是柴米油鹽,人工地稅。
替他包扎傷口的學徒早就停了手,靜靜聽著外面傳來的聲音,眼中漸漸蘊起淚光。
“收支相抵計盈利三萬九千六百七十七文,合銀三十九兩余。”
最后一句入耳,學徒愣了很久,眼淚慢慢涌了出來,布滿那張清秀黝黑的臉。
外面,無數壓抑的哭聲入耳。
褐衣漢子煩躁
不已。
他一個被捉的反賊,一個將要上刑場的死囚還沒哭,這群人哭什么一個賬單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哭聲不歇,屋內重傷的刺客想起自己的處境,也不由嗚嗚出聲。
褐衣漢子終于忍無可忍,喝道“哭什么哭”
學徒被驚醒,猛地回頭,狠狠盯著他,眼里是毫不掩飾的恨意,想將他剝皮剔骨,碎尸萬段的恨意。
仿佛有什么努力了很久的、終于要夠到的幸福,被他殘忍的一腳踩碎了一般,恨的他兩眼通紅,咬牙切齒。